雨势浇灭了林子里的踪迹,也将城隍庙的大火浇熄,阿梁和阿蟒将蒋毅带来的手下清理干净,又将蒋毅的尸体放好,预备运回京城。
城隍庙本就破落得不行,屋瓦被烧了一大半,前殿根本没有落脚之处,唯有后殿的一处角落还勉强能容人。
谢希暮醒过来时,发觉自己身下很软,有人给她垫了一件狼毛大氅。
两步之外,有男子背对着她生火,俊逸面庞上没有情绪,他垂着眼,任由睫翼耷拉下来,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意识断在了林子里见到他的那一刻。
蒋毅被谢识琅一箭穿心,应当没了命,而她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等再醒来,就已经被他带到了城隍庙。
她当真是有些时日没见着他了,第一时刻不是想询问情况,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哪怕只是背影。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这么久以来,她都将感情当作一场博弈,她和谢识琅各执一方。
她固执,偏要当胜者。
在京城时,她虽然被谢识琅欺骗隐瞒,和离远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对谢识琅失望了,只有梁鹤随看出其中不对。
她那样执着地爱着他,怎么会轻易离开。
赵柔的确不讨人喜欢,却不算一个多厉害的对手,能逼她离开。
她追究的,始终是因为谢识琅对她的感情还不够坚定、不够分量,不能超过她对他的爱。
所以她设计离开,她就是要他急,要他悔,要他清楚她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后来从潭州一路上北,也是同样一个目的。
这是她给他的选择。
他若继续追来,她便顺理成章回到他身边。
可他若是放弃。
那或许就是她赌错了。
她不是他的第一顺位。
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那这便也是她放弃他的理由。
不过好在…他还是来了。
“醒了。”
谢识琅盯着火堆,手持木棍翻动火堆,庙外大雪纷飞,可男子的语气听上去却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你……”
谢希暮想坐起来,肩膀立即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方才负伤在雨夜中跑了那么久,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听到小姑娘细微的呼痛声,谢识琅略蹙眉头,却并未回头,“别动,阿梁拿着令牌去齐州城内拿药了。”
谢希暮低头略解开衣襟,瞧自己肩膀上的箭矢的确不见了,绑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上头透出了一团血色,应当是伤口又撕裂了。
“你怎么会来?”她靠着身后石壁,瞧地上倒映出男子颀长的影子,脚尖重重碾过去。
谢识琅不是没注意到小姑娘的举动,偏开眼,“除了你,还能有什么原因。”
她脚尖转动,无意蹭到他的衣摆,僵硬了少许,瞥向对方,“既然是为我而来,做什么不转过来看我。”
“不想看。”
谢识琅将木棍扔在火堆里,神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郁,“谢希暮,我现在有点生你的气,不要跟我说话。”
“要不是因为你,蒋毅都不会绑我。”
谢希暮没好气说:“我都没先责问你,你还好意思生我的气。”
“若是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蒋毅能有可乘之机?”
谢识琅肃声转过来,凌厉眼神落在她面庞上,整个人周身好像笼罩了一层浓厚的生冷,一字一顿道。
“谢希暮,你的举动,险些让我失去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说我该不该跟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