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一片喧嚣。
她听见了很多的声音，似乎很热闹的样子。
勉强张开眼睛，她向身边看了一眼。
她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还有太后喜悦无比的声音道，“重赏！”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大概自己不会有什么事吧。婠婠几乎记不清刚才发生什么，只记得自己摔倒在地上的时候看见到最后一眼，燕王急着向着自己扑过来的样子。她挣扎地呻吟了一声，却感觉到自己被轻轻地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抬眼，看见燕王正小心地看着自己，轻声问道，“怎么样？感觉哪里不舒坦？”
“我这是累着了？”婠婠轻声问道。
她最近在宫中十分忙碌，而且其实是很疲惫的。
大概会有些疲倦。
燕王的眼底露出几分怜爱，俯身轻声说道，“当然是累着。看看你的脸白成什么样。你啊。”他轻声叹息，带着几分无奈和纵容，婠婠正露出几分微笑想说自己一定好好儿歇歇，却见一旁太后已经叫楚梅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笑着说道，“是累着了，是得好好儿歇歇。婠婠，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得好好儿保重啊。就，就住在我这宫里，我照顾你。”太后因皇帝昏迷已经许久不能展颜。
这是打从皇帝昏迷之后第一次这么高兴。
婠婠却被这句话给镇住了。
“双身子？”她迟疑地问道。
这个词叫她的心里生出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惶恐。
“没错，你有孕了。真是个好孩子。”太后见燕王起身，顺势就坐在了婠婠的床边颤抖地摸着婠婠的脸柔声说道，“你有孕了婠婠。如今，我是真的没有遗憾了。”她带着几分苍老与疲倦，可是婠婠却从这个消息里走不出来。她有点不敢置信，唯恐这是一个最好的美梦，一旦醒过来就全都没有了。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拂过自己的小腹，带着几分犹豫和担忧地问道，“您说我真的有孕了吗？”
不会是自己听错了吧？
可是心底的骤然升起的喜悦却叫她双手颤抖起来。
她的眼泪从眼角流淌过自己的鬓角，却又觉得那眼泪里都带着欢喜。
“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有孕了吗？”婠婠还是小心地求证。
看见她惶恐得不敢相信，仿佛很害怕自己是在骗她，太后想到婠婠大婚之后因不能有孕生出的那些事，不由心底更加怜惜，也不在意婠婠的没大没小，和声说道，“我说的事真的。太医……八个太医一同诊治，你的确是有身孕了。婠婠，这是一件好事，极大的好事。”她最看重的楚家的女孩儿，在她本以为此生都要没有子嗣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有孕，给了太后极大的惊喜。
无论婠婠这一胎是儿是女。
只要婠婠有一次身孕，就代表她日后还会有。
燕王总算是后继有人。
燕王后继有人，叫太后的心底生出了几分期盼。
“我真的有孕了。”婠婠想到了很多，她本以为自己因血玉手镯，这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想到那个时候的惊慌，若不是燕王日日守在自己身边，每一天都对她说自己不在意孩子，她想自己会崩溃了也说不定。她也的确一直都在调养身体，可是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可是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叫她能够得偿所愿。她急忙对太后问道，“我一直都没有察觉，会不会，会不会对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妥？”
她以为自己不能再有孕，因此行事一向没有什么深浅。
就比如在宫中，累得不得了却不会休息。
从前她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有了孩子……
“没什么，太医说了，这一胎如今的脉象极好。”太后见婠婠担心，摸着她的手背轻声说道，“以后你就在我的宫里好好儿养着，我好好照顾你，一定叫你平平安安，你的孩子也平平安安。”她几乎是珍重地看着这个属于皇家与楚氏血脉的孩子，温情无比，这是她的小辈，也或许是她未来的希望，见婠婠红着眼睛却羞涩地笑了，太后眼底多了几分疼爱，摸着婠婠的脸颊说道，“在宫里，我与你的姑母都能照顾你。如今宫外乱七八糟的，不如留在宫中。”
“五姐姐你放心，宫里的事儿还有我呢，你就好好儿歇着。”楚梅急忙在一旁说道。
“这孩子多久了？”婠婠轻声问道。
“一个多月了。”楚梅说道。
婠婠想起了之前每一天与燕王的荒唐，不知怎么就红了脸颊，却忍不住侧头寻找燕王。她的眼睛紧张地在寝殿之中逡巡，却看见燕王就站在自己身边，可是不远处康王安静地看了自己一眼。他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翻滚着看不出的情绪，转身走了出去。婠婠收回目光，勉强抬起手，这只手被燕王俯身握住。她露出了笑容抬眼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们快有孩子了。”
“嗯。”燕王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半跪在她的床榻前，侧头亲了亲她的手指，“婠婠，谢谢你。”
“你要做父亲了。我也要做母亲了。我真欢喜。”婠婠哽咽了一下，眼泪却流下来轻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对不住你。”无论燕王说什么，无论她是怎样对燕王不能放手，什么都不顾地和他两个人过日子，可是婠婠却始终知道，自己是对不住燕王的。当旁人儿孙满堂的时候，或者燕王会因为他膝下空空，一无所有。她努力叫自己不要正视这个问题，可是其实内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霸占了他，其实是对他有亏欠的。
“胡说。”燕王伸手轻轻拂过她流泪的眼睛，轻声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你……”
“我若不是皇子，也不会连累你到这个地步。婠婠，你从不亏欠我。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可是你在我的身边，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孩子可有可无，虽然婠婠有孕燕王心里十分高兴，可是燕王自己清楚得很，他高兴不仅是儿女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叫婠婠心中最沉重的那块负担都消失，叫她可以真真正正地欢喜起来。如果一个孩子能带给她无忧无虑的幸福，那燕王是愿意要一个孩子的。
若是这个孩子妨碍了婠婠的康健，燕王也只会舍弃他。
“瞧瞧五姐姐与殿下高兴的。”楚梅在一旁看得羡慕死了，她也没有身孕，可是如今守着嫡母的三年的孝，想有孕也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去。见燕王与婠婠旁若无人的样子，她不由揶揄地对带着眼泪笑了起来的婠婠眨了眨眼睛说道，“五姐姐可不知道刚才多吓人。你一下子就晕倒了，殿下抱着你，看样子能杀人。”燕王刚才紧张婠婠的样子，没有歇斯底里，可是那一张冰冷的脸却叫人心生恐惧。
仿佛若婠婠有什么事，燕王就要动手杀人了似的。
“他一向紧张我，只是你也未免太夸张了。”婠婠摇头说道。
燕王还是有分寸的。
燕王垂了垂眼睛没有说话，楚梅也笑了一下，却没有告诉婠婠。
燕王那一刻，是真的非常可怕，仿佛地狱之中出现的恶鬼，看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充满了冰冷。
他似乎在怀疑每一个人伤害了婠婠，又似乎是因心疼婠婠为了大家做了那么多，反正她的姐姐既然没有看见，她还是不要说出来增添烦恼。
烦恼又何止这一件呢？
康王看似已经对她的堂姐放手，可是那一刻婠婠晕倒的瞬间才见人心，康王几乎与燕王一同扑上去，直到燕王抢先一步抱住了婠婠，康王才失魂落魄地收回手。
这都是在婠婠昏过去的时候发生，楚梅心里不知为什么生出几分叹息来，回头看了一眼带着几分恭顺的赵侧妃。她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可是只知道现在自己是真心在为婠婠高兴。看见燕王握着婠婠的手，可怕的面容现在已经恢复了几分柔和，楚梅才明白，这世上真的有百炼钢也成绕指柔。她心底唏嘘了一下，看起来还带着几分感慨，婠婠觉得妹妹这是在作怪了，却舍不得松开燕王的手。
“这孩子是我的命。我留在宫里会好好儿养身子的。”
“如今你母亲进宫不便，等过些时候我再叫她进宫。”太后在一旁柔和地说道。
如今皇帝昏迷，外臣，特别是掌着帝都兵马的楚坚若是叫妻子进宫看望爱女，那帝都之中紧绷的气氛恐怕会火上浇油。
到时候只怕群臣不安。
更何况如今形势并不明朗，太后不愿叫楚坚一家卷入皇位的纷争。
他只需要好好稳固帝都的平静，然后等待一个结果，无论谁是皇帝，他效忠就是。
这样，或许是太后为楚家能选择的最平安的一条道路了。
太后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婠婠的小腹上。
她看着婠婠，又看了看燕王，心底有些期盼，又有些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