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更抗拒了皇位几分。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被燕王说服了。
鸭王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这么能说?
看见燕王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皇帝沉默很久突然缓缓地换了一个方式说道,“你不愿意做皇帝,朕可以理解?”见燕王抬眼皱眉看着自己,皇帝平静地说道,“可是朕也想告诉你,若是没有至尊的权力,或许守不住自己的妻子。朕只问你,今日你将婠婠捧在掌中,希望和她一生一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来日新君登基,是一个觊觎你王妃的人,那你同样在皇权之下无力反抗,或许护不住自己的妻子?”
燕王冷冷地看着皇帝。
他讨厌这个假设。
“你也该知道,当初朕想把……”
“那儿臣会起兵。”燕王冷冷地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儿臣会起兵,反了新君。”
燕王把造反说得如此清新平静,叫皇帝瞠目结舌。
他实在想不到,燕王竟然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你,你大胆!”就算是对燕王十分看重,可是皇帝也忍不了这种一言不合就要起兵造反的回答,他气得不得了,拍案而起,恨不能一巴掌抽到燕王的脸上去!然而这样震怒,声音震颤得整个大殿都在战栗,燕王在皇帝的愤怒中却无动于衷,十分平静地缓缓地说道,“所以父皇要选择的新君,儿臣希望是一个安分守己,不要妄图挑战儿臣耐心的皇子。只要不来打搅儿臣的生活,儿臣发誓,会是未来最忠诚的臣子,会辅佐新君,从无二心。”
当然,燕王的意思明显是如果敢来打搅他的生活,叫他不痛快,那就对不住了。
皇帝气得浑身摇晃,看着眼前的燕王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燕王肆无忌惮地敢在他的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是不是以为朕舍不得你,绝不会治罪于你?!”
“当然不是。只是想对父皇说出儿臣的真心。若是真心话令父皇不满,那父皇可以贬黜儿臣。”燕王的脸冷硬得仿佛坚冰,软硬不吃,皇帝真是觉得自己收购了。可是在此之外,皇帝竟然心里生出了另一种十分满意,又十分欣慰的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个强硬又坚持的儿子,许久之后缓缓地说道,“朕这一次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可是日后朕希望你谨言慎行。还有……”
皇帝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你要出去走走,朕答应你。”
“多谢父皇。”
“可不是现在。”
“那不行。”燕王皱眉说道。
“明年。明年朕就叫你离开。”
“不行。”
“那就秋天。”皇帝妥协了,见燕王沉默,似乎在考虑,他缓缓地说道,“等你王兄重新振作,朕的身边有了左右手,你就可以出去走走。”他的眼底带着对燕王的几分满意,见燕王依旧在沉默,这才缓缓地说道,“这是朕给你的最大的宽容。如果你依旧不愿意,那就一辈子留在帝都,不必再想离开的事。你一个人自然可以强硬地对待朕,不过婠婠是个心软的人,你总不会愿意婠婠叫太后哭着要求不要离开,你说呢?”
燕王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父皇,君无戏言。”
他不希望皇帝这一次依旧是在糊弄自己。
皇帝的眼角生出几分笑意。
“那是自然。只是朕也要叫你与朕保证……”
“保证什么?”
“保证不要离开之后一去不回头。要记得回来。”
燕王这才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柔软。
“那是自然。”婠婠的家在帝都之中,所以,就算他们夫妻日后走得再远,也绝不会一去不回头。想到贺礼,他对皇帝认真道谢,却叫皇帝压住,缓缓地问道,“还有一事。你王兄如今把自己关在王府,你可有什么章程?”
“有韦大人安慰,他会好的。”燕王无动于衷地说道。
“可是这差事……”
“韦妃刚刚过世,做兄长的照顾外甥还来不及,担什么差事。”燕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更何况如今帝都之中没有空缺,总不能叫别人下去,他上来。虽然是于天下家国有功,可是也不能随意拿走别人的差事。更何况风餐露宿几十年,回到帝都也该好生歇歇。”他知道皇帝本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是因身为皇帝,不好说出这样会叫人寒心的话。燕王觉得看在皇帝刚刚并未为难自己,勉强可以帮他背一口黑锅。
不过他觉得皇帝这种位置真是更加讨厌了。
还要投鼠忌器。
“既然你这样说,那朕先缓缓。”皇帝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当皇帝还要虚伪。
燕王心中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设么,转身就走。
他走得完全没有留恋,直接出宫,回了家里。
婠婠正在家中拾掇花圃,见燕王快步而来,眼底露出几分欢喜。
“回来了?陛下怎么说?”
“父皇说要咱们秋天才能出去。”燕王站在婠婠的身边,看着她给花圃里的花枝拾掇得十分漂亮,心情也十分轻松。
“陛下没有为难你吧?”婠婠担心地问道。
“没有。不过是叫我背了一口锅。”燕王不在意地说道。
从前他也没少给皇帝背锅,毕竟生得一张冷面阎王似的脸,通常皇帝做出些叫人觉得不怎么仁慈的决定,都叫人觉得是燕王建议的。
“背什么锅了?”
“韦大人的差事。我想父皇不仅是因帝都之中没有位置给他,也是有点忌惮他。”燕王见婠婠雪白的指尖儿上沾染了一些泥土,从婠婠的手里拿了帕子垂头给她擦拭,漫不经心地疏导,“王兄是他的亲外甥,父皇想必不会将他安排在重要的位置。若是父皇当真这样放心韦大人,当初也不会叫你的两个哥哥去掣肘他。如今他回到帝都,若是手里掌了军中权柄,恐怕父皇还要担心他为了王兄,索性……”
“索性学了宁王?”婠婠试探地问道。
“父皇虽然没说,不过我瞧着是有这么个意思。”见婠婠的指尖儿被自己擦干净了,燕王顺势握住婠婠的手,一边俯身帮她把刚刚放着不好看的花盆搬起来,按着婠婠的要求放在她指定的位置上,平静地说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我瞧着韦大人与我也不会有什么和气,因此背一口黑锅无所谓。”反正康王的舅舅不会真的很喜欢燕王这个屡次与康王冲突的皇子,既然这样,人都已经对立,他又何必在意黑锅呢?
反正韦大人已经不能够更恨他。
“可总不能叫他就此空闲下来。”
“那是父皇的事,与咱们无关。黑锅一口就够了,他总不能总是叫我背黑锅。”燕王不在意地说道,“或许等王兄重新出府,这些就归他了。”更何况韦妃才死,韦大人总不能妹妹还没死几天,就要什么功名利禄。燕王觉得皇帝还能忍耐一些时候,因此将这件事放在一旁。他本以为韦大人会更加关切康王,可是没有想到,似乎从那一日传出康王与韦大人争吵翻脸之后,韦大人竟然真的没有再踏上康王的王府。
这就很奇怪了。
做舅舅的,难道要看着外甥这样痛苦伤心,反而没有半分慈爱可怜?
康王这也太惨了。
又加上这位韦大人虽然时常在帝都之中走动,与从前军中好友同僚一同攀攀曾经的交情,一副只顾着自己,把康王丢在脑后的样子,更加叫人看不懂了。
这莫非是放弃了康王不成?
婠婠也觉得奇怪。
这韦大人听说还去了她的娘家忠义侯府,与她的父亲楚坚共叙了一下当年,又盛赞了她的两位兄长能干谦和,还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婠婠的哥哥的意思,这就是在联姻楚家,似乎是对康王失望之后在找退路了。只是这个联姻的提议叫楚坚断然拒绝,令韦大人十分遗憾,却也叫皇后松了一口气。皇后当初是想把家中的女孩赐婚给婠婠的哥哥,也是有联姻的意思的。
只是楚坚是个明理的人,儿子的婚事从不插手,只等着儿子自己喜欢谁,就迎娶谁。
联姻这种东西在楚坚的面前是不可能的。
虽然楚坚这样说,婠婠也是这样说,然而皇后还是觉得韦大人这一次把自己吓坏了。
“这么说,你父亲是拒绝了韦家的联姻?”这一次皇后叫婠婠在自己的宫里坐坐,关切地问道。
婠婠不由微笑起来,和声说道,“父亲与母亲一向不插手我们兄妹的婚事。”若不是皇帝横插一杠,赐婚她与燕王,那婠婠的婚事其实也是由自己做主的。她之前之所以没有答应皇后联姻,就是不想在哥哥们的婚事里指手画脚。如今楚坚拒绝韦大人,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里,婠婠沉默了骗了。
她觉得自己的哥哥们不可能会同意与韦大人家联姻。
康王害过她的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可是她独宠于燕王府,却至今没有身孕。
这样的深仇大恨,没反目就不错,她哥哥们怎么可能娶康王的母族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