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丹律王子并未再见婠婠。
他本就只是皇家的驸马，又是胡人王子，怎么可能随意进宫，随意与一位皇子正妃见面。
可是佳宁公主最近也没有进宫。
婠婠心里有些不安，对太后说要回自家王府去。
如今燕王的事在他们的眼中已经盖棺定论，婠婠觉得皇帝应该不会叫自己再扣押在宫中。
然而皇帝并未答允。
之前不肯答应她，是因为不愿叫婠婠添乱，火上浇油。
可是如今燕王的棺椁回朝，却依旧不叫婠婠离开，却是为了保护她，给她脸面。
因此太后见婠婠急着出宫，便摇头对婠婠说道，“皇帝已经跟我们说了，坚决不能叫你出宫。”见婠婠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她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没想到，楚家竟然出了你这样倔强的丫头。既然你不肯改嫁，那以后就靠着我，靠着你姑母们过日子。”她没有想到婠婠竟然是这样坚定地绝不肯嫁给康王。在她明白地知道燕王已经过世，日后大概已经是康王的天下的时候，当康王捧着正妃之位上门，婠婠竟然依旧只是拒绝。
换一个女子，或许早就同意的。
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撑不住压力，应该都会同意嫁给康王。
就比如楚玉，不是就直接改嫁了吗？
“你这个傻孩子啊。以后……”太后看着婠婠对自己勾了勾嘴角，想了很久，就觉得婠婠以后都不会后悔的。
“您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婠婠忍耐着，在没有再见到丹律王子之前不肯说出自己发现的事，见太后难掩疲惫，便低声劝慰道，“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若是因为我叫娘娘心里难过，那我心里过不去。”她眉目温柔，太后看着这样懂事的婠婠，许久之后点头说道，“这话我也要对你说。日子就慢慢地过去。既然你……那也不要叫我为你担心。”她已经对皇帝说了一次，要叫婠婠日后回去燕王府。
可是皇帝准备先封赏燕王府之后再提其他。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
“当初的雄心壮志，如今我是全都没了。”见婠婠诧异地看着自己，太后不由笑了笑说道，“想当初我就想叫这后宫是楚家女人的天下。我，你的两位姑母，还有你的姐妹……楚家的女人占据后宫，楚家的荣耀不衰。”太后怜爱地摸着婠婠的脸颊说道，“可是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挑，只要是个楚家的女人都愿意叫她成为后宫之主的。婠婠，我对你一向有最大的期待，可是如今既然是康王成势……”
康王虽然有些筹谋，可是皇子之间的争斗没有对错，太后也不会怪他。
他如今是皇帝面前唯一强势又能干的皇子，太后不会再叫其他皇子上位，引动下一次的皇子纷争。
因为一旦康王被其他皇子攻歼，到时候皇子夺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可是楚玉，我已经叫人透了话儿给康王。”
“您透了话儿？”
“这样的女人进了后宫，是后宫的灾难。”太后这么久，早就看明白了一切，见婠婠沉默不语，她微笑着说道，“你顾忌着许多事，因此她做了什么，鲜少会来我的面前告诉我。可是我虽然老了，这双眼睛不瞎，什么都看得见。之所以没有理睬她，只不过是懒得理睬，因为那个时候，你们姐妹之中，你是拔尖儿的。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我何必对她十分关注，叫自己操心。”
婠婠抿了抿嘴角。
太后一双苍老的眼睛却温煦地看着她。
“你从不在我的面前十分告状，是你的气度与胸襟。”
“其实我告状了。”婠婠无奈地说道。
“告状了？”
“我没有在您的面前告状，可是她心爱康王，我把她干的坏事儿都告诉了康王。康王如今冷落她，其实也有我的手笔。”婠婠抬眼坦然地看着太后轻声说道，“我并没有娘娘心里想的那样心胸宽阔，也没有您想的那样唾面自干。她伤害了我，我自然要找到她的软肋叫她一败涂地。她心爱康王，因此我毁了她在康王心中的位置。其实我的心同样狭窄，您夸我的话，我都不能承担。”
太后看着这样耿直的婠婠，笑得前仰后合。
她喜爱地看着这样坦白的婠婠。
许久之后，她的眼底露出了一点泪光。
“你做得对。吃了亏只知道隐忍的，那是傻瓜，不是心胸宽阔。”她见婠婠怔忡了片刻对自己微笑，也微笑起来，和声轻叹说道，“所以我从未看错。你是多么合适皇后之位。”
婠婠是个可以很合适在后宫生存的女子。
虽然她看起来云淡风轻，可是一路走来，却从未吃亏。
只可惜嫁错了人。
若是嫁给康王，那该多好。
然而如今说起这些事都无济于事，太后整理了一番心情这才对婠婠说道，“可是如今康王强势，我却不能叫楚玉风光起来。虽然她出身楚家，然而她带给楚家的永远都不是荣耀。我宁愿叫她一败涂地，叫她从此不能翻身，也决不能叫她进宫成为最显赫的那个。”见婠婠露出几分诧异，太后冷冷地说道，“你们姐妹之中，有自私凉薄的，也有自己过自己日子的，可是她们的心，多少都在楚家的身上。”
“我明白。”婠婠轻声说道。
就算当年与她屡有纷争的宁王妃楚云，其实心里也有楚家的前程。
太后的意思，她全都明白了。
楚家其他的女子对楚家总还有些感情，可是对于楚玉来说，对楚家的却仿佛只有怨恨。
她荣耀的那一日，楚家绝不会与她一般得到荣光，然而会被楚玉送进地狱里。
“就算她心念楚家，我也不能叫她成为后宫之中的人。”太后缓缓地说道，“她作恶太多，这种种行事叫人厌恶。楚家的女孩儿显露于人前，怎么可以是这样狠毒的女子。难道叫人以为楚家女子都是这样的货色？”她早前对楚玉做的事不置可否，可是直到楚玉谋算了楚兰，差点叫楚兰一尸两命，太后的心里才真正地对楚玉失望，并且冷眼旁观，看着她一步步地谋算自己在康王府的位置，到处暗中挑唆，却引来了韦妃的厌弃。
连韦妃都不叫楚玉进宫，可见楚玉的品行。
太后轻叹了一声。
“您做了什么？”
“我给康王下了一道懿旨。只要他还是个孝顺的孙儿，就要听从我的懿旨，哪怕日后他成为天下至尊，成为一言九鼎的皇帝，可是我的懿旨若是违逆，他就是不孝，大不孝。”太后冷冷地说道，“我叫他日后，无论他有怎样的前程，都决不许将楚玉扶正，叫她一辈子安居侍妾之位。”见婠婠震惊地看着天后，太后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想的没有错。我已经废了她的侧妃之位，她既然与康王情比金坚，那就做个侍妾好生服侍康王，陪伴在康王的身边也就是了。”
“您？”婠婠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是为了我吗？”
“的确是为了你有一部分缘故。”见婠婠垂眸不语，太后眼底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她以为她从此踩在你的头上。可是我要叫她知道，就算如今你是这样的境地，可是也永远比她强。”若说侧妃尚且能够与失势的正妃比肩，那么……一个亲王侍妾，哪怕再得宠，也永远比不上一个皇子正妃。太后的脸色冰冷地说道，“我要康王从此，只将她困居在康王府上。”
婠婠的脸色骤变。
莫非太后的意思，就算日后康王成为新君，可是楚玉却依旧不能进宫，只能留在康王府？
她没有想到太后竟然这样果决，许久之后轻声说道，“这样的懿旨……”
“就算日后我死了，懿旨还是懿旨，谁都不能违背。”太后温和地看着婠婠对她说道，“若是楚家当真没有再出一个皇后的命格，那就算了。如今我想通了，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大概是当年我的执念太深，因此才会这样想。”她没有做过皇后，楚贵妃姐妹也没有做过皇后，因此她这么多年的执念就是希望楚家能出一个名正言顺，高居正宫的皇后。可是如今想想，既然婠婠做不成了，那也就算了。
平王其实也是好的，只是平王如今的心没了野心，在皇帝的面前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思。
不然，楚梅这个平王妃若是能做皇后……
太后怔忡了片刻，微微摇头笑了。
楚梅大概是不肯的。
做了皇后就要母仪天下，一举一动都在天下的眼中，到时候她怎么可能还如同如今这样牢牢地抓住平王不肯与人分享。
太后想到楚梅那双看向平王充满了爱慕的眼睛就知道，若是要成为皇后的代价是要与后宫无数的女子分享平王，那楚梅或许是不稀罕这个皇后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算了。
随她们去吧。
太后的心情放松了些，因此与婠婠说了些话也释然了很多，然而婠婠却夜不能寐，心中更加担忧燕王。
此刻，就在燕王依旧停灵的不过三日，宫里传遍了消息，说是胡人丹律王子的族人带着庆祝上朝大胜的贺礼，再一次前来会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