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这一刻，婠婠的心里更多的只能想到燕王。
她没有再和楚梅说什么，不过安静地听着楚梅对自己说着如今帝都之中的形势，之后就去太后面前侍奉。
叫她诧异的是，皇帝竟然也在太后的面前。
他似乎格外恼火的样子，脸色扭曲地在低声对太后说些什么，怒火冲天，可是叫婠婠更加感到疑惑的是，皇帝都气得不得了，可是太后的脸色却格外平静，仿佛对皇帝恼火的事情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什么所谓。听见宫门处的脚步声，太后下意识看来，见婠婠身姿婀娜地立在门口，她的脸上慢慢地露出笑容，在皇帝无奈的目光里对婠婠招了招手笑着说道，“婠婠，你过来。”
婠婠慢慢地走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卧在床上，抬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娘家小辈。
楚家最荣光的女孩子，如今楚家，甚至未来楚家的骄傲。
她抬手，握住了婠婠的手拍了拍。
“母后！”皇帝见太后的气度从容，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几乎不能掩饰脸上的恼火与无奈，低声问道，“您这是想做什么？”
“我倒是觉得你的事，可以多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太后叫婠婠侧坐在自己的身边，见皇帝看见婠婠进门就敏锐地闭口不言，缓缓地说道，“皇帝，你也要好好想想。不必十分愤怒，叫你迷住了心窍。你只要说，你对我说的这件事到底好不好。”太后顿了顿，平和地说道，“这不是你早就想过的事？如今既然都已经说开了，我倒是觉得还好。”她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倒也省了我许多的担心。”
婠婠觉得很茫然，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后。
她觉得这两位在打哑谜。
可是她又觉得，仿佛这个哑谜的谜底，与自己有关。
皇帝看着太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母后，这种事儿子怎么可能答应，恐怕天下都要飞短流长。”皇帝艰难地说道，“万众瞩目……一个不小心，恐怕他们都要身败名裂。”正是因这样的担心，因此当康王再一次来到皇帝的面前求娶婠婠的时候，皇帝二话不说劈手就是一个耳光叫康王从自己的眼前滚蛋。毕竟，如今婠婠是燕王妃，哪怕燕王当真战死，可婠婠的名分依旧不会改变。康王想娶自己弟弟的妻子，这简直就是会叫天下都非议的事。
这与当初楚玉入府不同。
楚玉不过是个侧妃，是个妾侍，纳了也就纳了。
可是康王却想叫婠婠做正室，做王妃，站在他的身边。
这叫人怎么想？
从燕王妃改嫁做康王妃？
皇帝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心里窝火，想到康王如今简直就是疯了，竟然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皇帝不由冷笑起来。
这是发现自己如今是最优秀的那个皇子，吃准了皇帝不会对他做什么，因此有恃无恐？竟然还敢将这样的事袒露在皇帝的面前，若说一句罪大恶极也是有的。换了别人，皇帝早就废了他了。
心中思虑再三，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觉得太后真的很奇怪，竟然完全不生气，反而有一种乐见其成的感觉。
“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寻常。你当这事是石破天惊，可是仔细想想，也并不是不能接受。”太后从前忧虑婠婠的终身，还有楚家的未来，如今知道康王竟然求娶到了皇帝的面前，简直就是一切晦涩豁然开朗，顿时有柳暗花明之感。她微笑起来，苍老的脸上慢慢露出几分温煦，拍着婠婠的手对皇帝轻声说道，“你是皇帝，就应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庇护这些晚辈。皇帝，若是儿女私情，自然天下非议诟病。可若是出自你手，乃是奉旨……自然就不会有人非议了。”
皇帝脸色更加阴沉。
“那儿子岂不是就成了千夫所指？”
“你已经是皇帝，千夫所指又怎么了。”太后淡淡地笑着说道。
这明显是叫皇帝背黑锅，将一切都抗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给康王和婠婠清清白白？
他们奉旨成婚，没有私情，所以都是无可奈何，做错的都是皇帝？
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来太后面前抱怨简直就是失心疯了。
“儿子得想想。”皇帝下意识地看了婠婠一眼，见她一双明眸露出几分茫然，心里叹息了一声，然而又想到康王跪在自己面前的破釜沉舟，许久之后慢慢地起身对太后说道，”未免多生事端，母后，这件事出得朕口，入了您耳，暂时不要叫旁人知道。”他一副要太后不要对婠婠说的样子，婠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皇帝如今在恼火什么，因此没有任何兴趣，倒是太后，淡淡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你放心。”
皇帝这才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太后……”
“婠婠，你要记得，你如今不仅仅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你的家族，有整个楚家。”太后却打断了婠婠问她要不要服药的话，见婠婠惶恐起身，便叫她重新回到自己的面前，一双苍老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轻声说道，“我老了，就算是再如何，恐怕也活不过更多的年岁去。”见婠婠急忙想要说点什么，便笑着继续说道，“我对楚家，没有亏欠。这么多年楚家的荣光因我而来，我自认维护了楚家几十年。”
“您的恩情，楚家都记在心中。”
“不必记在心中。我出身楚家，自然要为楚家的荣光做出奉献。可是婠婠，我已经老迈，日后皇帝也会老迈。你的两位姑母也为家族奉献了一生，可是她们命苦，没有子嗣，因此不能延续楚家的荣光。楚家如今的地位，一旦从云端跌落，恐怕就要万劫不复，你明白吗？”见婠婠怔忡地看着自己，太后目光柔和地说道，“如今，该是你也要扛起楚家的责任，成为楚家下一代的庇护者，你明白吗？”
她说的话，叫婠婠觉得有些不明白。
婠婠怎么可能会到达太后的期许？
她不过是个燕王妃，一个皇子妃，又怎么延续楚家的荣光？
“你如今是燕王妃，日后却未必一直如此。还有，婠婠，无论我对你有怎样的期待，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够幸福。”太后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家，可是她更希望婠婠能够在之后的人生里过得幸福，平安喜乐。那孑然一身从此寂寞终老，不合适花朵一样年华的年轻的王妃，若是康王懂得怜惜，知道爱护婠婠，太后不在意皇帝愤怒的那些事。她见婠婠一脸茫然，可是又有些惶恐地看着自己，不由微笑起来。
她希望眼前的孩子能够幸福。
也希望楚家能够延续荣光。
这两者如今想来，并不冲突。
只要康王善待婠婠……
“娘娘，我如今是燕王妃，日后也一定是燕王妃。楚家的荣光，我会倾力维护。可是我唯一希望的，是能够作为燕王妃得到幸福。”婠婠虽然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可是她总是预感到会有一场对于自己的巨大的风波。她避开了太后期待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愿意为楚家付出一切，可是对于幸福，我与娘娘有不同的感悟。”她平静地对太后福了福，这才转身出去。
当她出去之后，恍惚了一下的太后才叹息了一声。
她之后没有再和婠婠说点什么，皇帝思虑了几日，却把康王再一次叫进了自己的御书房。
看着跪在地上抿着嘴角露出几分坚韧的康王，皇帝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最为出众的这个儿子，见他扬起了一张俊美逼人的脸，缓缓地问道，“你是一定要娶婠婠，除此之外，谁都不能做你的正妃？”他的眼底喜怒不明，康王这两日因脸上带了伤，因此没有出门只留在家里养伤，听到这里不由伏在地上低声说道，“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与婠婠无关。”
“若是她对你从未有半点示意，你怎么会这样执着，可见她是不是曾经对你有过……”
“没有！”康王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三番两次拒绝儿臣，是儿臣痴心妄想，都是儿臣的错。”他再一次说了都是自己的错，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慢慢地转身，声音冰冷地说道，“这是朕不能忍受的事。你是朕如今最看重的儿子，朕对你的未来有很大的期待，若是因这件事令你身败名裂，朕会觉得很可惜。你觉得值得吗？你走到如今这一步，经历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全都知道。”
他侧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康王。
“你是个聪明人，一直都是。若是你就此退出宫去，朕会当做这一切从未听到。”
康王垂头，看着面前的地面，却突然露出惨淡的表情，格外苦涩。
“父皇，儿臣已经错过她一次。儿臣自负聪明，可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儿臣想要顺从自己的心，而不是用虚伪掩盖一切。”
“哪怕身败名裂，儿臣也想保护她。”
他想她荣光满身，立于万人中央光芒万丈。
而不是如今，清冷败落，被人视作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