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怎么办。”婠婠垂目，看了看自己满是尘土的手，轻声说道，“以为找到一具尸身就能骗我不成？我不相信的事，就一定不是真的。”
见婠婠脸色这样冰冷，楚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既然是姐姐说的，那我也不会相信。”
“太后娘娘又病了，恐怕是因我家殿下之事过于伤心。这段时间你也要常常进宫，安慰娘娘些。”婠婠对楚梅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见楚梅红着眼眶答应，只垂了眼眸不再多说。见她脸色这样苍白，明显是将心中的恐惧还有悲痛都默默地忍受，楚梅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说，可是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五姐姐。若，若燕王殿下的事是真的。你会怎么样？”
她问了这句话之后又后悔得不得了，看着婠婠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你担心什么？担心我殉情？”婠婠反问道。
她此刻的脸色这样苍白，可是态度却平静得厉害，楚梅想摇头，却还是默默地点了头。
“我不会殉情。”婠婠收回目光轻声说道，“他是我最爱的人，可是人生在世并不是只有爱人。我还有父亲母亲哥哥，若是我死了，他们的心情又会如何？”见楚梅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目光柔和地说道，“我只会守着我们的王府。那里是我们的家。我守着它一辈子，直到死亡叫我们重逢。”她含着眼泪对楚梅微笑了一下，楚梅不知道此刻面对婠婠到底是什么心情，却还是点头说道，“五姐姐只要活着就好。”
“你放心，我不会那样软弱。”
婠婠并未说更多的话。
可是前朝这几日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燕王的尸身被找到的消息，短短时间就已经帝都皆知。
虽然皇帝闭口不言，就当做燕王之事从未发生，可是朝中却已经暗潮涌动，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宫中还有康王府。如今聪明人都看出来了，皇帝的皇子之中，宁王自尽，平王虽然复爵可是到底曾经身上背负污点，本来这一次大胜功勋卓著或许会走入众人视线的燕王战死，唯一能在皇子之中一骑绝尘的就只有康王。既然皇帝从出息儿子只剩下了康王一个，就算皇帝没有说什么，朝中关于太子的呼声也日渐升高。
群臣都属意的太子人选就是康王。
“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家殿下简直不堪其扰。”楚梅唯恐婠婠还是想不开，这几日就在宫中陪伴婠婠，顺便照顾着病恹恹的太后。今日先服侍握着婠婠的手已经只知道流泪不知道说话的太后睡去，楚梅带着婠婠走到一旁，叫宫女们都走开，这才不忿地说道，“他们在朝中已经奏请了陛下还不够，还拿我们殿下说事儿。说是我家殿下行事不稳妥，这不是给康王铺路是什么？我家殿下这段时间对陛下还不尽忠？兢兢业业，换不来一句好话！”
婠婠见楚梅气得脸色涨红，不由轻声说道，“都是一些小事，你不要担心。”
“康王殿下行军大捷有功，这我是明白的。可是五姐姐，他有功，难道我家殿下在国难之事就吃了干饭吗？不也是在后方为陛下做事？虽然光彩不及前面征战的将士，可是这些朝臣一句好话没有，也未免叫人寒心。”楚梅摇头说道，“这虽然是小事，也未免叫人心寒。我家殿下回到王府不说什么，可是我瞧着他心里也不痛快。康王是能干，可是难道朝中的一切都是他在做事，别人就都是废物？”
婠婠沉默地听着。
“康王应该给你家殿下说话了。”
“五姐姐你怎么知道？”
“他如今越心胸开阔，才越有帝王之风。排挤兄弟就和曾经的宁王一样没品，他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唯有兄友弟恭，才能昭显他的胸襟。”婠婠见楚梅惊奇，显然是自己全都说中了，却没有心情再多想这些勾心斗角，只把目光投向殿外那明媚晴朗的天空，缓缓地说道，“他如今距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只怕势不可挡，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出岔子。六妹妹，我倒是并不担心你与平王殿下。”
“为什么？”
“他这点容忍的胸襟还是有的。且当初他害了平王殿下，心里还有些愧疚，就算日后他成为新君，也会善待平王殿下。且你与赵侧妃交情不错，有赵侧妃在，你在皇家的位置也会不错。”婠婠平和地说道，“倒是我家殿下，就算是回朝，恐怕也不会再理会这许多的朝政。我们说来了，明年就去游历天下。”她微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柔情，楚梅想到燕王的死如今已经几乎成了定局，可是婠婠却似乎还认真地相信燕王平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我和五姐姐岂不是要分割远地？”最后，她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来，顺着婠婠说道。
“我们又不是不回来。等我们走得累了，自然会回来。山高水长，总有相见之时。”婠婠笑着说道。
“那咱们等燕王回来，不如结伴而行。”楚梅哼了一声说道，“这帝都之中日日有人兴风作浪。我也待够了。”
“那不行。我们夫妻在一起游历，你们在一旁参合什么。”
“五姐姐真小气。”
她们姐妹在一旁低声说话，外头正走进来了一个美貌秀丽的女子。见了婠婠，她急忙走过来福了福说道，“见过两位王妃。”她正是康王的侧妃赵侧妃，因太后生病，康王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因此命自己的侧妃入宫。只不过因楚玉与许侧妃都因各自的缘故令康王恼火，康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叫惹祸的女人进宫免得坏事，因此就叫赵侧妃天天进宫来服侍太后。
赵侧妃自然是愿意的。
康王愿意信任她，将重任交托在她的身上，她也知道自己在侧妃之中已经是头一份儿。
这是她的荣光，也是她在康王府的地位。
哪怕想要保持王府和睦，与许侧妃姐妹情深，可是如今都这样了，她也只能做那个领头的。
只是因康王谨慎的缘故，赵侧妃越发不敢在宫中行事踏错，哪怕如今帝都之中关于燕王与平王各有各的流言蜚语，可是赵侧妃面对婠婠姐妹的时候依旧十分亲热谨慎。
她从未因外界的流言蜚语就对她们姐妹有什么刻薄猖狂之言。
婠婠倒是十分喜欢赵侧妃这份平和与善意，只觉得康王府中真正的聪明人，如今也只有赵侧妃。
只可惜赵侧妃虽然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可是身份却依旧不够成为康王的侧妃。
不然如今韦妃正张罗着给康王娶正妃，叫婠婠说，与其娶一个不知根底或许也不怎么好的正妃，康王还不如把赵侧妃给扶正。
赵侧妃在婠婠的面前一向都十分恭敬，婠婠也不是因为与康王的恩怨就为难他的侧妃的性子，因此请赵侧妃往偏殿去了，坐在一起的时候才温声说道，“太后娘娘刚刚睡下，侧妃就在这里与我们一块等候就是。”她遭遇了人生之中最大的艰难与痛苦，可是却依旧平和，这叫赵侧妃心生钦佩。她自认自己做不到燕王妃这样，听到外面那样多的满城风雨，可是却依旧不哭不闹，甚至不会歇斯底里。
当然，她也不知道婠婠早就在皇帝的面前歇斯底里完了。
“殿下叫我常常进宫，也有与两位王妃轮换免得累着两位王妃的缘故。”
她恭恭敬敬地对婠婠说道，“两位王妃日夜服侍太后，这是我比不上的。只是白天黑夜的疲惫，两位王妃叫我搭把手，多歇歇，免得坏了身子。”她见婠婠笑了笑，因与婠婠素日里不过是点头之交，也不好交浅言深多与她说及燕王的话题，因此只将话都落在太后的身上，说这几日服侍太后的时候发现了太后的心情如何憋闷等等。她声音细软，对婠婠与楚梅有理，婠婠便低声迎合。
楚梅倒是没有多开口。
她如今对楚玉在康王府的事意兴阑珊，哪怕楚玉如今过得再不好，也没了心情知道。
她只是觉得赵侧妃对婠婠的态度依旧恭敬，倒是叫自己十分满意。
无论燕王如何，婠婠都是燕王妃，自然不是旁人能够小看的。
那些跟红顶白的人，哪里比得上赵侧妃这般对婠婠的善意呢？
赵侧妃倒是个极好的人。
她们在偏殿说话的时候，楚梅的心不知放飞到哪里去的时候，却不知道此刻，太后已经慢慢地醒过来，听到偏殿隐隐传来的女子们的低声说话声，太后疲惫地叹了一声。
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眼前闪过的是婠婠年轻又娇艳的面容，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哀愁。
她后悔了。
早知道燕王会英年早逝，她至少当初不会娇纵婠婠，哪怕婠婠心里难受，也该叫燕王与侍妾生个孩子过继到婠婠的名下。
至少也要给婠婠留一个依靠，留一个可以叫她守着燕王府不至于过于凄凉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