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无表情。
“回你的宁王府去。李妃这件事，朕自然会令人查清。”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冷酷。
宁王一时惶恐，一番热血现在都已经凉了，伏在地上讷讷了两声，突然抬头看向皇帝的方向。
“还有，最近老实点，就当做给你母妃积福。”这句话意味深长，还有些古怪，宁王心中不免有些茫然，可是一下子他就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他想到自己从前做过的很多不好的事，不提别的，就说九皇子那事，燕王是知道的。虽然皇帝如今必然还不知道，不然早就把他一块儿给废了，可是若燕王恼火起来禀告君父，那他岂不是完了？直到这个时候宁王才感觉到自己方才对燕王夫妻的咄咄逼人是怎样在找死。
“是。”宁王不敢和皇帝争执，老老实实地磕头。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走到了燕王和婠婠的面前。
“今日这事……还请弟妹看在我怒急攻心口不择言，原谅我吧。”
他竟然在婠婠面前低了头。
婠婠侧身避开宁王对自己的施礼，平淡地说道，“殿下不必如此。”给了她一耳光再来赔罪，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不管是怀疑她是杀人的凶手，还是……还是怀疑她的清誉，不管是那一件事都能要了婠婠的命。可是宁王就想一声赔罪就不疼不痒地揭过，想得也太美了。她心底充满对宁王的不耐冷淡地说道，“既然一切都尚未分明，殿下还是回去静候康王殿下的佳音就是。”
“我自然会为王兄查一个水落石出。”康王缓缓地走过来。
他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宁王。
突然，俊美多情的皇子就低声嗤笑了一声。
“王兄……算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去看燕王，缓缓点头。
“多谢你。”燕王揽着婠婠的肩膀对他道谢，见今日宫中闹得这样，已经是深夜，就带着婠婠从宫殿里出来。康王优雅地跟了上来，走在燕王的身边轻声说道，“不必谢，不过是寻常小事。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有人用这样的事来做文章。”他的声音平和，走到了外面只觉得夜风微冷，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婠婠，却见燕王已经从一旁宫人的手中接了披风小心地给婠婠系上。
康王的眼角微微一暗。
“累了没有？”燕王一边垂头给婠婠披上披风，一边轻声问道。
他的眉宇之间依旧是一片平静，看不出悲喜。
“殿下，我……”
“笨蛋，我怎会在意这些。”燕王见婠婠犹豫，不由无奈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婠婠的发顶，见她的眼眶红了，不由轻声说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那时候……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婠婠不会游水，可是却落入水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真的出事，那燕王恐怕自己也活不了了。他心有余悸地轻声说道，“我很后怕。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宫里。”若是婠婠真的有事，他也真的没法活了。
“不过是遇到小人而已。”婠婠心里安慰了。
她本就知道燕王是心胸开阔的男子。
这个丈夫，她真的没有嫁错。
“王兄，婠婠说她是有人推她如水，你彻查宫中的时候，我希望也为婠婠张目。”
“你放心，我必定会给婠婠找到害她的那个凶手。”康王正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地回答，却见从斜刺里猛地扑出了一个女人，她的头发散乱，看起来带着几分凄厉，扑到了婠婠的脚下猛地抬头，婠婠却见到了一张令人诧异的面孔。一向都生爹极美的楚玉，此刻脸颊上都是鲜红的被竹板子打出来的印记。那张美丽无比的脸上情种不堪，嘴角还滴落着血水。她挣扎着一把抓住了婠婠的裙摆。
“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么？”她眼睛里满是泪水，仰头，看见婠婠突然松了手。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婠婠的声音冷淡。
楚玉突然不说话了，伏在一旁无声地呜咽了起来。
她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可怜。
不提被皇帝命人拖出去掌嘴，只说此刻，她一个已经被废去侧妃之位的寻常皇子妾侍，就被无声无息地丢在了这里。
宁王就在大殿之中，可是此刻宁王却一声不吭，方才也没有半点为楚玉求情的意思。
就仿佛打了也就打了，而当她狼狈地回来，宁王依旧没有走出来心疼一下曾经他嘴里口口声声心疼得要死的这个侧妃。
婠婠觉得心冷。
不提楚云这个早就被宁王厌弃，早就不耐烦了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失去了皇帝的喜爱因此被降罪，他不管情有可原。可是楚玉总是他深爱过的吧？那曾经的恩爱甜蜜，可是当大难临头，宁王竟然也只是置之不理，唯恐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去。看着侧身伏在地上哭得双肩耸动可怜无比的女人，婠婠微微摇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可是唯独她想，楚玉这样陷害她，她真的已经无法对她有同情之心。
“走吧，不必理会她。”燕王最厌恶楚玉，想到她步步紧逼几乎将婠婠给扣成杀死李妃的凶手就无比的厌恶。
“行事狂妄，只叫人厌恶，怎么会被原谅。”康王平静地说道。
这两个皇子的话，叫楚玉突然转头，在夜色里，婠婠只觉得自己被一双眼睛刺得心里一疼。
那是绝望之后，怨恨的眼睛。
“五妹妹什么都有，当然美好无比，不必自己筹谋，爱着自己的人，一切的荣耀全都自己送上门来。”她长长的长发遮掩住了脸上的神色还有红肿的脸颊，声音哀哀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在承恩公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若是我不去谋算，怎么还会有今日？只怕早就死了。”她说得仿佛心力交瘁，一下子委顿在地上，那可怜又哀伤的羸弱姿态，的确令人怜惜。
“你自己可怜，却不是你可以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婠婠轻声说道。
见楚玉猛地看向自己，她转头轻叹了一声。
“殿下，我们走吧。”她对楚玉真是无话可说。
“五妹妹！”楚玉突然凄然地叫了一声。
可是这一次，婠婠真的不能再原谅她。
她和燕王一块儿出了宫，本来是大宴胡人使者，最热闹的日子，可是她却满心的疲惫，靠在了燕王的怀里。燕王微微垂了眼睛，伸手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没什么，这件事与咱们无关，不必多想。”他只觉得婠婠的身体冰冷，急忙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更多地带了带叹气说道，“李妃这件事宫中日后自然会有公论。你今日受了惊吓，最近还是不要入宫才好。”
“你真的不在意他们说的话吗？”婠婠突然轻声问道。
“在意什么？”
“是康王殿下救了我。”
“你想多了。旁人或许在意，不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且若是我因这件事厌恶你，岂不是如同畜生？”燕王笑了笑带着几分柔和，他本是冷酷凉薄的男人，可是却在婠婠的面前软化成为世间上最平凡的，和妻子恩爱相伴的夫妻。他垂头将额头抵在婠婠的额头上，见她委屈得不得了，不由带着几分笑意轻声说道，“而且这算什么？早年我想在边关，你见过的男人的身子不比如今的少……”
“你在说什么啊！”婠婠的脸顿时红了。
她嗔怪地锤了燕王的胸口一下，可是一下子却因为燕王的戏谑，叫她的心里变得轻松了起来。
“都是在军中混过的，哪里还会计较那些无趣的琐碎事。”燕王扶着婠婠靠在车里，见她的眼里多了笑，少了忐忑，心中松了一口气挑眉说道，“今日康王兄之事，想必小巫见大巫。你这样用心，我反倒担心你移情别恋了。”他的话叫婠婠面红耳赤，小声问道，“我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你都知道啊？”边关民风一向彪悍粗狂，也少几分男女大防，这也是婠婠觉得边关与帝都不同的地方。
边关军中，到了盛夏的时候男人人人都只是一个大裤头就完了，婠婠见得多了，早就当做平常事。
其实康王救她这件事在边关不算什么，只是在帝都才会有人说嘴。
“我倒不是变了脾气，也不觉得康王殿下救了我有什么值得丢脸的地方。只是这到底是帝都，我不喜欢别人非议取笑。”
婠婠低声说道。
帝都繁华奢侈，边关是远远不能与帝都相比的。
可是帝都的流言蜚语，还有那许多的争斗，也同样不是一向简单的边关比得了的。
众口铄金，这才是婠婠不开心的地方。
“殿下，你不会生气，这真的很好。”婠婠靠在燕王的怀里，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的夫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伟岸又可靠，是真正的男子汉。
“没觉得嫁错了男人吧？”燕王垂头，带着几分笑意问道。
婠婠也笑了，用力抱住了他，掷地有声，毫无迟疑。
“没嫁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