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话中并非没有转机,公孙皇后一喜,连忙说道。
“这也是应有之义。”
随后便看向身边程擒虎:“去将言儿带来。”
等到程擒虎离开之后,这才看向苏轻歌。
“此后便是你二人的事情,无论成与不成,姨娘都不会如何,便是你们不适合,我等自然也会想想别的法子,莫要担心。”
“多谢姨娘。”
苏轻歌淡淡一笑。
她也知道公孙皇后心慈,自然是不会威逼。
而出生丧母,父亲又常年在外征战,她打小便时常养在宫中,由公孙皇后带着。
日久生情,如今姨娘相请,苏轻歌也不会直接拒绝。
而后听到公孙皇后说道:“对了,言儿如今不知道他是姨娘的儿子,你说话之时,也谨记莫要暴露。”
“轻歌知道。”
苏轻歌的表情有些怪异。
虽然当日醒来之后发觉李君言,随后便感觉到有些不对。
但也未曾想过,他竟是有如此身份。
苏轻歌也曾听苏靖酒后说过,她这位姨娘在身登后位之前,确实曾有过一子。
但那孩子早在十九年前便已经遗失,一直未能找到。
怎么就如此之巧,偏在这时候找到了?
还有自己纠缠在一起……
有时候命这个东西,当真是诡异莫测。
苏轻歌露出一抹苦笑。
正胡思乱想之时,门外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
“程大人、李公子到。”
“来了。”
公孙皇后心中一喜,连忙起身前往迎接。
此时宫门之外,李君言有些茫然。
程擒虎来到天牢,也并未解释什么,只是着急忙慌地拉着他便来了中宫。
任凭李君言如何问都不肯说,只是说来就是了。
而到了中宫之后,李君言心中隐
隐有了些猜想。
只怕是公孙皇后出面要保自己了。
在看到门外快步走出的那道人影之时,心中释然。
当即跪下:“罪人李君言,见过娘娘。”
“不必如此,快快起身,进殿再说。”
公孙皇后淡笑着,拉着他的手臂快步进了宫内。
臂弯上传出的温润,一时间让他心中泛出些酸意来。
李君言心中溢出些许感动。
除了养父之外,可曾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过?
虽然不知道公孙皇后究竟为何这般,但恩情是实打实的,李君言也在心中默默记住。
带到里头坐下,李君言这才发现,苏靖与苏轻歌也在此处。
一时愣住,问道:“娘娘……陛下,苏国公?这是如何?”
“还不清楚吗?”
李玄武也是笑道。
先前商谈婚事之时,一切皆有身为女子的公孙皇后与苏轻歌聊着。
他倒是与苏靖两人像是木偶一般,只是坐在一旁不曾发话。
苏靖也算是认了。
李君言确实是个有能耐之人,当日一篇文字,便是他看了,也不由敬佩不已。
为人也算谦恭,举止有度,有野心傲气,却并不张扬,知晓进退。
何况还有大皇子身份在,又得陛下与皇后如此青睐。
便是轻歌嫁给他,也算的上是自家高攀。
听到这话,李君言似是明白了什么,当即在苏轻歌身前躬身行礼一拜。
“苏姑娘,当日之事,是小子不对,未曾想到会让姑娘落入如此境地,一切因果皆是小子而起,不论姑娘如何说,但凡要小子做的,一皆应之!”
听到这话,苏轻歌忽然笑出声来。
倒还算有些担当。
虽然知道李君言并非故意,但终究因他而起。
若是他今日以此掩饰
苏轻歌尽管不会怪罪,但难免也为这般找借口的举动,鄙夷许多。
公孙皇后二人也是不由笑了笑。
李玄武这才笑骂道:“不知眼色的小子!”
“可还记得当日大牢之中,你曾对苏国公说过什么?”
“说过……向苏姑娘提亲?”
李君言怔了怔神,而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惊诧道。
“今日这机会,娘娘是给你了,不过能不能让苏丫头看上你,便是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等也没法子掺和。”
“小子明白……”
李君言闻言,顿时低垂眼眉,下意识将视线避开苏轻歌。
后者也被他这般模样弄得有些发笑。
“怎的?我会吃人不是?”
“不是。”
“莫非是觉得你我地位不同?”
“也不是。”
“那为何不敢看我?”
李君言深吸一口气:“名利地位皆为泡影,姑娘是苏国公之女,身份高贵不假。但小子也并非无能之辈,也不乏向死而生、独登青云的决绝!”
“之所以不敢看,不过是对姑娘心怀愧疚,故而恭敬。”
“呵……果然如父亲所说,口舌凌厉。”
苏轻歌笑道,而后眉眼骤然凝重:“只是这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自有三问,若能答出,我便认你为良人,便是嫁了也无怨无悔。”
“但若答不出,便是有陛下与娘娘为你说情,我也绝不将就!”
“姑娘请说。”
李君言淡笑道。
陡然抬眼挺胸,好似心中成竹。
“你且听好。”
苏轻歌说道:“一问天下,你观如今天下局势,应作何论?”
天下?
这问题可真够大的。
若是说宽了,便是口谈泛泛,若是说窄了,便心无点墨,眼界堪忧。
但李君言却并
不为难,不假思索,便是说道。
“这天下无非二字,成败。”
“如今大周国富民强,兵甲赫赫。虽北有凉地,南有南蛮,西有突厥,东有扶桑,便是矮逗丽之辈,尽管俯首称臣,也依旧贼心不死,但终究是乌合之众。”
“原因无他,君臣一心,百姓从命,若挥旗而指,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此为不败之地。”
“如今应做之事,便是安抚民心,民心定,则江山定,江山定,则万黎安,万黎安,则天下无我不可讨诛之贼!”
一番话铿锵至极。
便是看惯了金戈铁马杀伐意气的李玄武、苏靖二人,皆是愣在当场。
短短几句话中,竟是无尽杀伐之意扑面而来!
此子当真野心浩然!
苏轻歌对这般回答似乎也颇为满意,脸颊上泛起云霞。
回过神又问道:“你既然说要安万黎,如何做?”
“黎民安定,不过生计。翻遍史书,何尝有黎民安居乐业而造反先例?若非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安,谁愿将脑袋别于腰间,做斩首之事?”
“士农工商,士工且不提,商者赚取差利,被视为玩弄邪心无奸不商,向来打压。”
“农者虽在四者中是上乘,但终究虚名。历来耕者何时有其田?不过是豪强大户垄断田间,反倒以低廉价格,雇佣耕种罢了。”
“勤劳者无应得报酬,如何安心?”
“所要做的不过一点,散去大户手中田地,归还百姓手中,是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其收。不出数年,百姓富庶。而后大力发展商界。”
“古往今来,利益与欲望,方才是进步的本源。便是帝王家说了要做何事,就算做了,也不过阳奉阴违摸鱼打水。”
“若是百姓自觉有
利可图,便当自发去做,到时集百姓之力,自当有我等难以相见的好东西横空而来。”
李君言想了想工业时代,忽然脱口而出,反正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便是历史。
苏轻歌脸上的云霞渐渐浓郁。
而李玄武死死盯着李君言,眉眼之中的喜悦难以言及。
他不是没有担心过李君言打小长在民间,行事思维沾染了草芥逻辑。
但如今看来,学识丰厚,一眼望穿!
本以为苏轻歌问这些问题,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却没想到,从李君言这里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回答!
此子,着实有帝王之相!
“第三……实不相瞒,我生时,母亲难产而亡,你既然被太医院众人尊称神医,不惜当众拜师,理应有解答的法子,愿闻其详。”
李君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难怪苏靖对这个女儿如此上心,不惜为此诛杀自己……
原来是有这个原因在。
心中对她更是升起些悲悯。
轻声说道。
“妇人产子,古来死者诸多。”
“我曾看过家传文卷,实乃生子之时,阴邪之气渗入体内,令妇人痛苦不已,多是因此苦痛而亡。”
“如今所能做的,不过是以烈火热水烧灼针线,但依旧难以控制。”
“正巧,我前些日子研制出一物,名为麻沸散。此物熬汤令孕妇饮下,顿失知觉,便是阴邪入体也并不疼痛。”
“便可趁此时破开腹部,取出孩儿再将其缝合。待产儿出生,药效过去,便自当醒来,整个过程无痛无难。”
“但这还不够……”
医术方面总算是李君言的老本行,顿时滔滔不绝。
说着时,全然没有注意到,边上几人的眼神,仿佛被火烧灼一般。
腾出焰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