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列奔驰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望着车窗外苍凉而单调的景色,想着这一条铁路将会一直向西延伸直接连通俄国,黄殿元心里不免有几分好奇,看了一眼正在看报的易知足和赵烈文,问道:“修筑西北铁路耗费了多少资金?”
修筑西北铁路耗费了多少资金?赵烈文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易知足一眼,这个问题还真是把他问住了,他只知道,从元奇策划经营西北开始就着手修建连通西北的铁路,三十年来,西北的铁路修建一直就没停止,消耗的资金绝对是天文数字。
易知足抬起头来,懒洋洋的道:“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不过,从兰州到巩宁这条铁路线,平均下来,一公里在十万元左右,差不多两个亿。”
从兰州到巩宁就要两个亿?黄殿元不由的暗自咋舌,“那要多少年才能收回成本?”
“别说是收回成本了,目前是连年亏损状态。”易知足道:“不过为了巩固西北,这条铁路却是非修不可。”
西北铁路确实是元奇少有的亏本生意,不过这条铁路线对于大清对于元奇来说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不少元奇股东对源源不断的投资西北铁路十分不满,但却从来没人敢公开抱怨,毕竟易知足赚钱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
“亏损是暂时的。”赵烈文宽慰道:“一俟连通俄国,这条铁路线的价值就会凸显出来,再则,随着西北工业的发展,人口的增多,这条铁路线的价值会越来越大。”
易知足笑了笑,没解释,西北铁路的军事价值远远大于经济价值,若是从巩固西北这方面来说,这条铁路线的价值可以说无法估量,没人比他更清楚安西和新疆两大行省蕴藏着多么丰富的资源。
当然,即便是单纯的从经济价值来说,西北铁路也有着巨大的潜力,只是目前还看不出来而已。
黄殿元缓声道:“俄国虽说也是欧洲军事强国之一,但就工业和金融经济而言,却是远不及英法德,甚至可以说比较落后,清俄铁路开通之后,能够起到促进西北工业和经济发展的作用?”
“可别小看了俄国。”易知足笑道:“俄国不仅是农产品出口大国,而且也是人口大国,总人口超过一亿,而且俄国的工业发展速度也并不慢。
再则,对于我国来说,这条铁路的开通不只是局限于与俄国的贸易,而是可以通过俄国与北欧、中欧、东欧各国进行商贸,我们打通的是一条欧亚陆路商道。”
顿了顿,他接着道:“另外,西北铁路在不断的延伸,计划与波斯和奥斯曼两大帝国连通,如此就可以一路延伸到地中海和波斯湾。”
这确实是大手笔,黄殿元琢磨了下才道:“西北还要继续扩张?”
“不是扩张,而是巩固。”易知足缓声道:“安西行省和波斯湾,对于我国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既然纳入了疆域,就不能再分裂出去。”
玉门关。
在西北铁路线上,玉门只能算是一个小站,但易知足的专列却是停在了这个小站,不是因为玉门关的大名,而是因为玉门油田。
玉门油田是大清最早开发的油田之一,仅仅只在延长油田之后,不过玉门油田的产量远比延长油田高,如今已是元奇石油公司最重要的油田之一。
西晋张华所著的《博物志》记载,“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为沟,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不凝膏,然之极明,与膏无异。”
古代延寿即今天的玉门一带,易知足直接让石油勘察队前往玉门老君庙一带打井勘探,结果自然不用说,仅仅只打了三口井,就找到了石油。他根据的当然不是《博物志》记载,而是来自后世的记忆。
在元奇石油公司玉门分公司的一众高层陪同下,易知足参观了玉门炼油厂,在石油提炼方面,大清绝对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元奇创办的石油化工研究所是世界上最早的专门研究石油提炼和化工的研究机构。
在美利坚炼油厂还在以煤油作为石油最重要的提炼物时,元奇就已经汽油、柴油作为石油最重要的提炼物,并且想方设法的提高汽油、柴油的产量。
玉门炼油厂的规模不算大,却已经能够生产出汽油、柴油、煤油、润滑油、石蜡、油墨、沥青、擦枪油、凡士林等产品。
汽油、柴油作为内燃机的燃料,随着内燃机的逐步普及开始供不应求,石蜡是制造火柴、篷帆布、蜡纸、蜡笔、蜡烛的材料,油墨则是用于印刷,都十分受欢迎。
擦枪油和凡士林,则是重要的军用物质,尤其是凡士林,已成为风靡一时,凡士林具有让伤口快速愈合的功效,还有在严寒环境下保护皮肤的功效,不论是在军队还是在民间都广受欢迎,很多女人还用其护肤美容。
一番参观下来,易知足感触最深的是寒酸和艰苦,跟宝山的那些个工厂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除了厂部大院和炼油厂是砖房,看起来还不错之外,其他设施都简陋不堪,尤其是工人住的地方,居然是在土崖下挖出的洞穴,这可不是陕北的窑洞,而是看起来与兽洞没什么差别。
易知足一路查看了几个洞穴,简直是不忍目睹,洞口太小,只能爬着进去,洞内也不宽宽敞,最多能坐起身,里面也乱糟糟的象狗窝。
见的易知足脸色难看,陪同的厂长孙大同连忙解释道:“油田自投建以来,一直在不断的扩大规模,资金大都用于钻井,购买机器,投建发电厂......,眼下条件是艰苦了些,但工钱高,工人也没什么抱怨......。”
易知足没吭声,给赵烈文使了个眼色,赵烈文随即抽身离开,安排人下去打探情况,到的吃晚饭时,他才返回,“工钱确实不低,每月八元,刨除两元的伙食费,还能尽落六元,而且伙食也不差,工人们反响还不错,干劲也足。
至于住宿条件差,他们对于土崖的洞穴倒没什么抱怨,这里十分干燥,而到了冬季,他们都回返乡。”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将孙大同等几个高管叫来。”
连同孙大同在内,一共五人心情紧张的走进房间,一个下午的视察易知足都板着个脸,一众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毕竟这位可是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他们这一生荣辱的存在。
“石油工业是当今世界最有前途,也是最重要的行业。”易知足语气十分平缓,“玉门油田是我国最重要的油田之一,这里的所有技术人员,工人,学生,将来都是我国石油工业的骨干、脊梁。你们不能一味的追求利润,追求业绩,你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培养人才!”
说到这里,他扫了几人一眼,实则他也清楚,内燃机的普及目前才是起步阶段,炼油厂以前的效益并不太理想,虽然煤油是供不应求,但炼油厂并不是以提炼煤油为主。
再则,这些年因为北方赈灾和南非战争,元奇的资金也很紧张,下面厂矿企业也都紧紧巴巴的,这些个家伙又卯足劲扩大再生产,哪里还有闲余的资金用于解决职工的福利待遇。
不过,如今情况不同了,资金不是宽裕而是富足,而且随着汽车业和农业机械业的发展,内燃机也正在迅速的推广和普及,玉门油田也该进行大力扶持。
“大掌柜训诲的是。”孙大同低着头道:“属下等一定将培养人才做为首要任务,尽快妥善解决职工的生活待遇.......。”
“生产和培养人才两不误。”易知足打断他话头道:“我给你们划拨五十万元,三年之内不用上缴纳利润,继续在附近进行勘探,扩大生产规模,当然,职工的宿舍也必须尽快建起来,还有职工的学习运动休闲娱乐场所也要建起来,还有绿化。
要着眼于培养属于自己企业的企业文化,和企业精神。另外,元奇会额外拨款在玉门建立一所石油工业学院,面向全国招生,争取将玉门建成一座石油城!你们好好规划一下,尽快制定一份规划发展计划呈报上来!”
划拨五十万元,三年之内不用上缴纳利润!孙大同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实在是这个转变来的太突然了,还有石油城,石油工业学院!这简直是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购买钻机!”
“扩大招工规模!”
“马上开工修建职工宿舍!”
“玉门要建立石油城,要办石油工业学院,给我把消息散播出去!”
“还有,马上制定发展规划报告!”
走出房间,孙大同接连吩咐道,突如其来的喜讯令他一时间有些失态,一直紧紧巴巴的过日子,突然掉下来一笔巨额拨款,而且还有三年内不用上缴利润,他感觉自己突然从雇农变成挂千倾牌的大地主。
在玉门停留了两天时间,易知足的专列才离开,望着渐去渐远的玉门关,黄殿元感慨的道:“一言以决一地之兴衰,果然是不假,大掌柜一句话,这玉门关怕是马上就会兴盛起来。”
易知足笑道:“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石油时代已经拉开帷幕,玉门关因为油田很快就会兴盛起来。”
赵烈文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易知足笑道:“但说无妨。”
“学生不太明白。”赵烈文轻声道:“一般大学都建于省城,为什么石油工业大学建在玉门这偏僻的小地方?”
“有石油的地方一般都是环境艰苦条件恶劣的地方。”易知足道:“不论是勘探还是开采,都十分艰辛,既然要立志于从事石油行业,就必须能吃苦耐劳,真要把学院设立在省城,我怕将他们惯坏了。”
“还是大掌柜考虑的周全。”黄殿元笑道,随即他话头一转,“记得大掌柜说过,波斯湾不是盛产石油?”
“波斯湾的石油不急于勘探开采。”易知足缓声道:“目前我国的实力还没强大到足以傲视世界各大军事强国的地步,而且我国对波斯湾沿岸的掌控也不算牢固,这个时候若是捅了出来,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波斯湾毕竟不是南非,若是知道波斯湾有石油,欧洲各国必须千方百计的向奥斯曼、波斯、阿拉伯扩张,或者是扶持波斯湾沿岸的势力,咱们到时候必然是防不胜防。
再则,现在内燃机才处于起步阶段,石油时代也才拉开帷幕,即便是我国,对于石油的需求量也不算大,有玉门、延长、库页岛的石油完全足够,没必要着急大规模开采。”
顿了顿,他接着道:“另外,波斯湾的油田,我打算让国家进行垄断开采......。”
黄殿元一愣,脱口道:“为什么?”
“随着工业的发展,竞争的加剧,世界各国迟早都会步入垄断时代,经历过这一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不少国家已经由自由竞争向垄断过渡。”易知足缓声道:“元奇实际上一直采取的就是垄断模式,但这种垄断难以持久,必须向国家垄断过渡。
唯有国家垄断模式,才能集中人力物力财力有计划有步骤有重点的进行发展,才能让我国在与世界各国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待的行之主政,元奇就会与朝廷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国家垄断,所以,元奇没必要现在瞎折腾。
更为重要的是,石油本身就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必须掌控在国家手里。”
听的这一番话,黄殿元愕然道:“现在是君主立宪,再往后可能是共和,难不成辛苦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为朝廷做嫁衣?”
“多多少少肯定会留一些。”易知足笑道:“不过若是想把这泼天一般的富贵都留给子孙,那绝对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