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洹生评价,“谣言终究是谣言,不过以讹传讹。”
“那真实情况是什么?”嘲哳环境,又一名记者奋力提问。
“比方说我吧,我是童星出身,专注演戏二十年,比现在小年轻辛苦的时间长,片酬高待遇优是公平公正的,不存在梁辰传媒偏心问题。”
“可目前有多名艺人解约,调转头跟一诺传媒签约,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顾洹生做沉思之色,“说不好,公司之间竞争,发生什么,我都不惊讶。但我相信,跟梁辰传媒一道成长起来的老牌艺人,了解公司运作,熟悉老板为人,是绝对不会突然做出解约这种行为的。”
有脑回路发达的记者挑出他话里暗喻,“您刚才的意思是,那些解约的都是新生代二三线艺人?历练少,知名度不高?”
顾洹生年纪比梁君白还要大几岁,而从小以标致美男长大的他,看着似二十出头,一笑则百媚生,“哎,我可没这么说,你们别胡乱揣度我的意思。我不想因为这个上头条。”
记者们一片笑声。
采访到此结束,画面切换到红毯走来的其他艺人。
梁君白看完这段,笑,“这小子。”
南妩关掉电视,“一诺传媒……”
“梁君诺的。”他不从南妩身上起来,靠着,“他在逼我回去。”
南妩应实了猜测,一诺传媒总公司在新西兰,其名带个诺字,有闲钱支付高额违约金,怎么看,都像某个口嚼泡泡糖的死小孩。
“他也玩太大了。”南妩抱怨。
梁君白翻身调节坐姿,拿手机找了一张照片给南妩看,照片里有个穿了单薄尿布、红肚兜、腕有长命锁的小娃娃,扑着吊在一个五六岁男孩的脖子上,张开没牙的嘴,笑容灿烂,啃了男孩一下巴口水。
男孩望着摄像机,高低眉,多少无奈不言中。
“小的是梁君诺?”南妩抚着屏幕,津津有味品评,“真胖,手臂藕节似的,另外的是你吧,好瘦啊。”
“梁君诺头顶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大哥,排行老大,为人偏木讷老实,还有个二姐,个性干练得多。他母亲是第一任妻子,前后生了三个孩子,但他自小就喜欢黏我,好像我才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梁君白对着陈年照片,也笑,“他这次咬住我不放,我不是没预料。”
南妩关注点总在别处,她愤怒强调,“你父亲偏心!他这么胖,你虽然长得很好,但体型跟他不好比!”
梁君白一句话,平息了她的怒气。
他平静地说,“我是传说中,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
南妩忍不住,偷眼瞥他一眼,两眼,三眼,从脖子到下腹。
“看什么?”梁君白明知故问,贴近她,气息喷在她额发一块。
南妩强自保持振振有词的模样,“身材好,就该给人欣赏,不要暴殄天物!”
梁君白什么都没说,手指攀到纽扣上,一颗颗地解,迟缓而连贯,“隔着衣服,有什么看头。”
他离得仍旧那么近,鼻息暧昧的温度,指尖透来的凉意,和纽扣解开、衣料扇起的细风,南妩被逼退到沙发扶手边,好不容易冒出的那一丁点色胆浇灭了,“不,不不,别冲动阿喂,我,我还是黄花大闺女,给我看这种画面,合适么?”
她屏气,遮眼,指间张一条羞涩的缝,眼睛滴溜溜,向外看。
梁君白已经系上纽扣,衣冠楚楚,“送你回家。”他穿齐整后,隐隐地笑,眼神似要直击她的内心,“你好像,有些失落。”
南妩嘴硬,头摇成拨浪鼓,“不失落!一点都不!”
当晚她和朱颜说起这一幕,朱颜大呼可惜,“他扣子都解了,竟然不脱,逗你玩么!”
南妩蒙头枕芯里,“告子曰,食色性也。可惜呀可惜,失落呀失落。”
周三wu驱车到达梁辰传媒。
一见面操着一口走音的中文,热情拥抱梁君白,“梁sir。”
“坐。”
翻转梁君白桌上的相片,“弟媳?beautifulgirl。”
梁君白笑笑。漂亮么?嗯,实至名归。
他又道,“只比我honey差了一点点。”
“差哪里?”梁君白转回相框,面向自己。
“整体,一种feeling。”
梁君白两手交叉叠放桌上,面无表情,“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中国了。”
懂这句话的意思,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
是中美混血,淡棕短发,熠熠华泽的黑眼珠,他受父亲影响喜欢江南姑娘,妻子是美国留学生,温婉的南京女孩。他们儿子四岁大,传说已经可以打酱油,小家伙取父母优良基因,也有一双会说话的黑眼睛。
“我来shanghai吃红烧肉,有什么推荐?”兴致勃勃。
梁君白一看,正值饭点,起身,“走吧,带你吃红烧肉。”
两人走一起古怪地看他,“梁sir,你好像又长高了?”
“那倒没有。”梁君白视线稍微低了低,“我只不过比你显高。”
“ohno!”夸张喊起来,“我也有大长腿,哪里矮?”
他说,“整体,一种feeling。”
连报复人,梁君白都气定神闲的。
这让想起,06年大伏天,美国硅谷。
酷暑炎天,他乘一小时地铁,半钟头公交,又步行四十分钟,按手机导航的指示,找一家卖红烧肉很具好评的中餐厅。
餐厅位处偏僻,靠近贫民区。
斗殴,吸毒,酗酒,很猖獗的地方。
在嘈杂声里听见一句中国话。
“你们要干嘛?”
他停下寻肉的脚步,马路对面,一个中国妇女和几个男人纠缠从她皱纹的褶子估计,她有五十多岁了。
那些个男人穿陈旧运动衫,嘻哈裤,他们中有发色金黄、剃了板寸的白人,还有一身腱子肉的光头黑人,口里飙着粗鄙的话,连串英文,让大妈惊慌到极点。
很迷惑,抢钱?不像。劫色?也不能吧。
他们快步地走,中国女人却追上去,抱住一人的胳膊大喊,“抓人贩子!他们是人贩子!”她眼泪直流,对远远路过的每个人求救,“我女儿被拉上面包车,他们开的这辆,我女儿在里面。”
想起来,这里,除了斗殴,吸毒,酗酒,还有贩卖人体器官的黑市。
可没几个人能听懂她像含了粗糙砂砾的话,而且在这里,争执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女人拖不住他们,被甩开,再追过去,又被甩开,反复几次,她跌在地上手心磨出了血。
一辆银色面包车停在路口,如同即将从冬眠里复苏的蛇,吐着阴冷红信子。旁边靠墙站了个中国男人,一色浅白带底纹的中袖衬衣,他发质偏硬,头发向上微微竖起。
跑向马路对面,有辆巴士从眼前开过,视线短暂地被间隔了,三秒过后,他听见车窗被砸碎的巨响。
中国男人抡起一只三脚架,副驾驶位置的窗户碎了,无数碎玻璃散落在地。
车后座传来剧烈的呜咽,以及用头捶车子的响声。
男人手伸进车窗,从内里打开门,好像动嘴说了什么没听见,那几个人已经朝这边吼叫起来。
无可避免的,之后是一番打斗加入战局,他们两个人虽没占上风,但稳稳地持平了,直到警察赶到。
打斗中,一个金发小伙向中国男人竖起中指,“!bitch!”
最后,男人折断他中指,嘎嘣一声,利落干脆。
缩头,“你下手真重。”
一嘴流利但发音走腔的中文,男人多看他一眼。
“我是正当防卫。”男人对警察也用同样说辞,“他向我扑过来,手里有棍子,我抢他武器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
没控制好力道呵呵笑。
紧接一个扛摄像的大汉挪过来,喊他,“梁总,三脚架……”
“坏了。”梁君白说,“去采办个新的,费用找剧组报销。”
问,“你是导演?”他套近乎,“我也做这一行,你给我们公司导戏吧。”
“我?恐怕不行”他一条条地举例,“我身价有点贵,人不好相处,对老板的要求很高。”
“我人很nice,脾气好,有点钱,你什么要求,说说看。”锲而不舍追问他。
男人悠悠然说道,“起码,他要达到普通话二级甲等以上,能分得清n和l。”
懵了,“鹅和热?”
男人拍他肩膀,如洗碧空下,他笑了一笑。
后来女孩被解救出来,警方确认了这几人在从事非法器官交易,是团伙最底层的小喽啰。
也知道了,梁君白是一家中国传媒公司的老总,旗下有部剧背景与美国贫民区有关,近三月都在这里取景。
从警局录完笔录,梁君白请吃了一顿红烧肉,而外界不知道,他们有一段硅谷之谊。
一直认为他碎窗而入的姿势像极了警探,往后见他面,私下无人的时候,一口一个梁sir称呼他。
“你们这一期投资了百部电影,有需要亚洲面孔客串么?”
上海本帮菜馆,梁君白开车来的,没点酒,要来两小盒子鲜牛奶。
揩去一嘴酱汁,“全是龙套角色,出境三十秒基本就挂了。”他抬头,“哦,对了,有个撑住三分钟,不过是扮死人,在解刨台躺了三分钟。”
“找到演员了么?”
听出点名堂,“干什么?”
梁君白用公筷给他夹块狮子头,“你既然来中国了,不如选完角色再走。我觉得,一诺传媒不错,最近风头正盛,话题感强,能帮你造势。”
叉一块肉,定在唇边思考了一分钟,又呵呵一笑,“ok。你其实是想……”
“帮他们打开欧美市场。”他接话,眉眼无一处撒谎痕迹,淡定从容,说的像真的一样。
拿装牛奶的杯子同他碰杯,“你的口味从brandy变成牛奶了?”
杯子相击,梁君白笑,“牛奶,不是流赖。”
连着说了几声流赖,沮丧极了,“我要报中文班。”
杯子里液体纯白如羽毛,梁君白拿起来喝,比起奶制品,他喝酒多些。
只是南妩喜欢牛奶,他习惯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