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民瞅瞅个儿高的女子,虽然长得俊俏但是眼神凶巴巴的,他有点犯嘀咕,这身量看着像妹子不像媳妇儿。
老薛媳妇声音娇滴滴的,凶也是娇凶,这个八成是真凶。
他一秒内做出判断,大步朝着几人走过去,“婶子、弟妹,路上辛苦啦。”
莎莎原本看到个子高高大大的绿军装朝他们大步走过来,下意识就要扑上去喊爸爸,却被大军拉住了。
等绿军装走近,莎莎仰着头疑惑地看着他,咦,爸爸变样儿了!再使劲一看,好像不是爸爸呢。莎莎本来探出去的小脚脚收回来,就躲在大军身后了。
林苏叶和秦建民寒暄几句,感谢他安排得这么周全,他们路上一点波折都没,顺畅得很。
秦建民顺手就去帮他们拿行李,小姑却抢先一步把最重的那个背上。
路上几人不那么爱吃饭,还剩下好多饼,另外还有几个罐头瓶的咸菜、农家酱,那是真的很重。
秦建民就把莎莎抱起来,“累了吧,一会儿就见到爸爸了。”
莎莎在外人面前乖得很,文文静静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
秦建民就被萌化了,恨不得这是自己闺女。
这一次他们直接把行李捆在后面备用轮胎那里,有特制的铁架子,专门装东西的。
上了车,秦建民就把带来的糖塞给大军小岭。
小姑抱着莎莎坐在前面,林苏叶几个还是挤着坐后面。
林苏叶怕薛老婆子太累,让大军小岭轮流抱着,不要坐在奶奶身上。
去军区的路很绕,越开视野越荒凉,薛老婆子就悄悄给林苏叶嘀咕:“还好没来随军,要是住这里,真给你憋死了。”
林苏叶小声道:“是你憋不住吧?”
别看薛老婆子没出过远门,可她不是个宅家的,大杨湾那一亩三分地她转得溜溜的。
去了陌生地方没个熟人说说话,那她肯定憋得慌。
秦建民悄悄听着,不说老薛媳妇没文化,没读过书吗?怎么他听着说话头头是道,半点都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
秦建民老家也是乡下的,虽然他爹娘早就不在了,但是他还有叔伯等亲戚。
村里没文化、没见过世面的妇女说话什么样子,他也不是不知道,反正不是林苏叶这样。
甚至于他觉得老薛他娘说话也不像没文化的粗俗老太太,反而跟读书人一样文绉绉的,时不时还能蹦出个词儿来。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瞅瞅,这四外荒无人烟的”,哈哈,这可是个书面语,秦建民越听越有意思,这家子人太好玩儿了。
那三个孩子就更好玩儿,黑皮小子都不需要时间的,一个眼神就和他熟起来,天生的自来熟。
白净小子斯文俊秀,文静得堪比女孩子,可他小俊脸上的神情却清清冷冷和他爸爸如出一辙,同样不爱说话,这半天就叫了个叔叔,再没有别的。
那个女娃娃就跟粉团一样,长成这样还说什么呀,什么都不用就招人稀罕,可她偏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含笑一样会说话。
就是旁边这个薛小妹板着脸,一双眼睛凉飕飕的,好像随时要冲出去战斗的猎犬。
有点吓人。
他心里越发想看到薛明翊见到家属来部队的震惊样子,脚下油门一路轰到底。
而被他送惊喜的薛明翊对此一无所知,毕竟秦建民难得嘴严实,小沈几个也保证不露馅儿,都假装没事儿一样。
薛明翊在指挥室忙了半天,晚上天都黑了还在办公室看文件。
每个团除了常规训练任务,还有常规政治学习任务,这些都要各团团长和政委把握。
一只手终归是不方便,他却也没发牢骚,毕竟既然答应秦建民就不会撂挑子。
他抬头略活动一下紧张的脖颈,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近处因为屋内灯光的缘故看不见什么,但是路上有路灯,所以能约莫看清一些。
他视线一顿,隐约地好像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怎么那么像他……媳妇儿?
他不禁失笑,自己会眼花?不可能。
难不成真如书上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见?可这还没做梦呢。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忍不住拉开抽屉,把自己的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拿出来。
本子是进修考试得第一名发的,扉页有领袖像章,非常精致,他翻到最后一页,从里面拿出一张二寸合照来。
这是当年他和林苏叶照的第一张结婚照,她因为第一次照相害怕地闭上眼睛,而他正扭头看她,嘴角带笑。
他拇指轻轻地摩挲过她的脸庞,又珍重地插回去,把本子放进抽屉。
他继续看文件,突然感觉门口有异样,他抬眼望过去,似乎有个身影闪过。
他起身大步走到门外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走廊光线黯淡,并没有人。
他站在那里顿了顿,自己这是疑神疑鬼?
他怎么好像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形?还有点像小岭?
他不会是想家想得出现幻觉了吧?
他回到桌前坐下继续看文件,片刻猛得抬头,想看谁和自己恶作剧,结果门口空无一人。
过了一小会儿,他隐约听见有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小孩子压着嗓子嘿嘿的声音,就那么像……他儿子小岭。
要命了!
薛明翊直接拨打通讯组电话,问小沈,“今天办公室有外人来吗?”
小沈啊了一声,“薛团,咱们办公室从来没有外人啊,只有内人。”
薛明翊:“……”小沈居然也调皮起来了,都是被秦建民带累的。
他问道:“秦团回来没?”
小沈:“啊,秦团?好像看见他车了,他和一个可漂亮的女同志一起。”
薛明翊:“???”
这货真的找到对象了?薛明翊毕竟不是好八卦的,原本还有点烦躁,这会儿听说秦建民有对象,倒是也没再怎么样,就很任劳任怨地继续帮他处理文件。
他刚放下内线电话,竟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他顿时耳朵一跳。
要命!
今儿是见鬼了!
他居然哪儿哪儿都觉得有人像自己媳妇儿!
相思成疾在这时候是一个非常文艺、非常资本主义、非常堕落且浮华的词汇,是绝对不正确的。
薛明翊不觉得自己有病,却又无法解释为什么眼里看的,耳朵听见的,都幻想是她。
他索性把文件一丢,想出去吹吹山风清醒一下。
他从大门刚出来溜达了几步,突然觉得不对,他扭头就见旁边灯影里站着个女同志,她身姿窈窕,正踮着脚探头往办公室里看。
那身段、侧影,和他媳妇儿一模一样!!!
薛明翊:“!!!!??!!!!”
他震惊了,他媳妇儿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怎么有人和他媳妇儿这么像?
他一时间都没敢过去,生怕自己看错了。
这时候那女同志转身看到他,朝他嫣然一笑,就仿若山中百花趁夜开放,她笑着问:“同志……”
这模样,这声音,不是他媳妇儿还有谁?
薛明翊再不迟疑,大步走过去,难忍心头激荡,“苏叶!”
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苏叶瞅着薛明翊眨眼间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心跳如鼓,却突然生出俏皮的心思。
她吓得惊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害怕地瞪着他,“你、你干嘛?”
薛明翊的心瞬间拔凉,不是他媳妇儿?
不可能!!
一模一样!!
从身形到模样到声音到眼神,到眉梢眼角的那种风情,除了她没别人!
他大手伸过去一下子握住她被山风吹得冰凉的小手,欣喜至极,向来沉稳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林苏叶眨巴着眼睛,拿出自己全身的演技,惊慌地瞅着他,“你、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我不认识你呀,你快放开,你可别耍流氓啊!”
薛明翊:“…………”他真的低估了他媳妇儿,她不但是个小骗子,还很会演戏,不去文工团当台柱子都可惜了。
他左臂受伤,直接用右臂把她揽起来,抱着她就往宿舍去。
林苏叶捶打他肩膀,“喂,你快放开啊,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不认识你啊。你家里没有媳妇儿吗?你这么做不怕你媳妇儿生气吗?”
薛明翊:“秦建民接你们来的?”
要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他就白活了。
他用身子顶开宿舍门,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免得让她磕在门框上。
进去后他用脚把门顶上,转身就把她抵在门板上。
林苏叶可没见过这么粗野狂放的薛明翊,他以前虽然严肃清冷,却非常绅士温柔。
这会儿他跟头饿狼似的,看着就吓人。
他个子太高,就直接单臂把她抱起来,声音又沉又哑,“抱住我。”
林苏叶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脖颈,双腿下意识就盘住他的腰身,生怕摔下去。
“你的胳膊受伤了,要紧……唔……”
不等她问完,就被他霸道地吻住了。
好一会儿,林苏叶才恢复自由,坐在床上只觉得腰软腿软。
她用手抵着薛明翊灼热的胸膛,“你、你坐好,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薛明翊单膝跪在床上,大手握在她纤腰上,“你又不是大夫,看它做甚么。”
不如做点你能做的。
林苏叶羞得面红耳赤,都要急哭了,男人怎么这样。她刚来他就把她扛到屋里做这事儿,秦建民那些人得怎么看她呀?
丢死人了!
看她真要哭了,薛明翊沉默一瞬,似乎玩得有点过火,给她惹哭就麻烦。
他果断停手,本来也没想立刻把她怎么样,只不过她偷摸出现在他面前,还敢装做不认识他,他得给她点小小的惩罚。
他抬手擦了擦她微微红肿的唇,“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吗?”
林苏叶看他恢复冷静,又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就不害怕,跟他简单说一下。
秦建民打电话、给他们订票,又去火车站接他们。
到了这里以后,秦建民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薛明翊胳膊受伤的事儿,让他们别担心,没问题的。
他先带着奶奶小姑和孩子们去安排,告诉她薛明翊在这边办公室,让她过来找。
结果小岭个调皮蛋比她跑得快,溜进办公走廊去想给爸爸个惊吓,结果被大军给拖走了。
她因为小岭的调皮举动,也生了调皮的小心,寻思晚上也没什么人,就想故意逗他,没想到给他惹恼,把她扛到宿舍来一顿亲。
她觉得丢死人了。
她站起来拉他,“咱们快出去。”
时间久了,人家指定以为他们在干什么呢。
薛明翊却无所谓,和自己媳妇怎么啦?就真干什么也是应该的,有什么好说的?他不说别人什么,就觉得别人肯定也不会说他什么,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林苏叶还没吃饭呢,她就在火车上吃过饼和鸡蛋,这会儿饿着肚子。
薛明翊就带她去食堂,让值夜班的炊事员给她做碗面条吃。
他们过去的时候秦建民已经领着其他人吃完,他怀里抱着熟睡的莎莎,旁边是小哥俩。
莎莎实在太困了,在吉普车上就已经睁不开眼,到这边没吃饭,只把口袋里的歪瓜爸爸掏出来就向打架的眼皮投降了。
小岭叽叽喳喳兴奋得很,他朝薛明翊喊道:“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
薛明翊:“……”这小子!
大军把莎莎的爸爸画像递给薛明翊,“爹,你胳膊没事吧?”
虽然秦建民已经给他们说过薛明翊的胳膊,他还是有点担心。
薛明翊接过折叠的画像,“没事,轻伤。”
小岭蹿过来,拉了拉薛明翊的大手,又瞅瞅他的胳膊,“爹,还疼不?”
薛明翊摇头:“不疼。”
小岭:“肯定疼的,我妈抽我一荆条我都至少疼三天呢。”
秦建民:“???”
我娇滴滴的弟媳妇果然骨子里很凶残?不但敢骂薛明翊,还会抽打儿子?妈呀,女人果然都是母老虎啊。
林苏叶让小岭悠着点,别太调皮麻烦秦伯伯。
她寻思秦建民叫自己弟妹,那肯定比薛明翊大,就让小岭改口叫伯伯。
秦建民忙道:“弟妹,不用不用,我和老薛差不了两天。叫叔叔更亲近,显得我年轻,嘿嘿。”
他对小岭眨眼,“叫秦哥也行,我不嫌弃,显得咱俩更亲近。”
小岭蹬鼻子上脸,“秦哥。”
秦建民爽快答应起来。
林苏叶还有些不好意思,让小岭别占秦叔叔便宜。
秦建民却一旦不介意,和小岭俩一唱一和跟亲兄弟似的。
林苏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这孩子在家里闹情绪要爸爸,结果来了丢下爸爸和叔叔好上了。
小岭在家里因为爸爸不回家闹情绪,来到这里看了薛明翊一眼,已经满足了,反正爸爸有妈妈陪呢,不差他一个。
对他来说只要和爸爸在一个地方就行。
薛老婆子也想让儿子媳妇单独待着,就道:“莎莎睡了,我们先去洗澡睡觉,你们自己安排吧。”
薛明翊就和薛老婆子、小姑说两句话,让她们好好休息。
薛老婆子不耐烦道:“哎呀,我们会好好休息的,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她和俩大孙子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澡堂子什么样儿呢。
她出身平原地区,从来没见过山,这一路上实在是太新奇。
虽然不想住在这里,但是参观一下还是很有兴趣的。
她和小岭一样激动,原本来之前的紧张现在就变成兴奋。
小岭也很兴奋,“爹,我们和秦叔叔玩去啦,明天再和你玩儿啊。”
薛明翊:“……”
秦建民就很得意,朝薛明翊挑眉,“老薛,你和弟妹快去吃饭吧,我先带他们去洗澡,然后安排住宿。”
他又低头对小岭和大军道:“你们想睡大床,还是睡单人床?还是想睡高低床?”
小岭星星眼,“哇喔,还能睡床吗?床什么样子呀?我家里只有炕哎。”他拉着大军:“咱俩睡大床呀。”
大军嫌弃地甩开,“我要睡单人床。”
和你一起睡,保不齐就被打一下,还可能被挤下床,不安全。
小岭:“那还是睡高低床,和火车上一样。我睡上铺,你睡下铺。”
薛老婆子忙道:“乖宝儿,你睡下铺让大军睡上铺。”
在火车上林苏叶带着莎莎睡下铺,薛老婆子睡下铺,小姑中铺,大军小岭俩睡中铺,一人一头睡。
可小岭非要爬过去和大军搂着一头睡,结果睡着不老实,他差点掉下去,幸亏小姑反应敏捷一把抓住他。
否则他指定得摔个狠的,说不定脑袋还得磕在中间的小桌上,那可危险得很。
薛老婆子是怎么也不敢让小岭睡上铺了。
秦建民就把薛老婆子、小姑和莎莎安排在自己宿舍,两张单人床,每天有人收拾,里面很干净。
大军小岭则跟着他睡隔壁宿舍,里面有高低床。
安排好宿舍秦建民亲自带着他们去浴室洗澡,浴室没人,但是锅炉里有热水,随时都能用。
秦建民也不用人家帮忙,他亲自操作,熟练得很。
薛老婆子和小姑第一次用这样的澡堂子,地上是青石板,上头还有一个大罐子,里面出热水,然后就开始下雨一下哗啦洒下来。
洗得相当过瘾。
薛老婆子不舍的浪费水,拿盆子接着洗,不让热水哗哗流走。
平时在家里烧点热水就得费柴禾,那都是大队分的或者家里人捡来的,要节省用。
在这里她依然如此。
娘俩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薛老婆子还让小姑帮忙搓澡,结果疼得她赶紧喊停。
“我滴娘哎,谁找你搓澡那真是想不开,皮都被你揭掉了!”
这闺女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一把子力气,吓人。小岭在偌大的浴室里欢快得东奔西突,打滑还摔了一跤。
大军则安安静静地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浑身红彤彤的。
宿舍里莎莎睡着睡着突然醒了,她要嘘嘘。
她平时在家里已经养成自己爬下炕摸夜壶嘘嘘的习惯,不需要惊动妈妈和小姑,嘘嘘完自己爬上炕继续睡都没问题。
今晚上她也这样迷迷瞪瞪地爬下床,好像炕变矮了呢,她闭着眼睛在地上摸自己的夜壶,摸来摸去摸到一个夜壶,口好像有点小呢,也不像自己的夜壶那样大肚子,小孩子憋不住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就直接嘘嘘完,继续爬上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睡了。
等小岭玩够了,累了,也困得不行。
秦建民送他们回宿舍休息。
他和薛老婆子、小姑告辞,让她们好好休息,“婶子,明早睡到自然醒,不用早起,我给你们留饭。”
薛老婆子很高兴,连连夸他待人周到,让他赶紧去睡吧。
等秦建民带着小哥俩去隔壁宿舍睡了,薛老婆子把门插上,也赶紧睡觉。
洗澡尤其是搓澡,格外解乏却也累,就很想睡。
小姑刚躺下,问道:“娘,屋里怎么有尿味儿?”
薛老婆子:“呀,不是莎莎尿床了吧。”
她赶紧看看,莎莎小屁股干爽爽的,没有尿床,她松了口气,“这孩子真能憋。”
她看莎莎不像有尿的样子就没非得把尿。
小姑却还说有味儿,她年轻嗅觉灵敏。
薛老婆子毕竟上年纪,加上山里凉,又刚洗过澡,鼻子就略有点堵,闻不到味儿。
小姑循着味儿找了找,最后发现莎莎睡觉的床底下有一双大头皮棉鞋,泛着一股子味儿。
小姑:“…………”
薛老婆子:“呀,不是有耗子吧?”
她赶紧把那只鞋子给拎到门外去。
小姑看看莎莎:“是不是莎莎……”
薛老婆子:“莎莎尿鞋里?不可能,她尿鞋里干嘛?她也不知道有双鞋在那里。”
*
薛明翊领着林苏叶去食堂,麻烦炊事员给做一碗青菜面。
他们师部虽然设在山里,但是配置和别的师一样,也有养殖场,里面猪、鸡鸭鹅都有,自然也垦荒种不少蔬菜。
七月山里蔬菜也丰盛,师部这里天天都能吃到新鲜蔬菜。
炊事员看薛团带媳妇儿过来,连声道喜,乐得合不拢嘴,切了两大片五花肉炼油,给林苏叶下了一碗青菜面。
这面不是乡下人自己推磨的那种粗麦粉,这是面粉加工厂生产的富强粉,雪白筋道。
林苏叶跟炊事员道谢,夸他做得香,一闻就好吃。
炊事员高兴得啪拍了一头蒜给她,“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薛明翊:“……”
他把大蒜拿走,悄悄放到一边去,怕把自己媳妇儿腌出蒜味儿来。
林苏叶饭量小,把面吃了一半,青菜吃掉,大肉因为没有多炼一会儿,所以看着肥腻腻的。
虽然在家里不常吃肉,她也不好吃这么肥腻的,都是熬猪油做菜。
她不想浪费,但是吃不下了,就想能不能带回去明天早上吃。
薛明翊直接把她的筷子拿过去,把碗端到自己跟前几口吃完,最后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林苏叶:“……”这人饭量就是大。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半左右。
他领着她在宿舍不远处的小道上顺着有光的地方溜达,消消食儿。
山风猎猎,有夜枭的声音刺破夜空,听着有点吓人。
林苏叶下意识就靠在薛明翊身上,紧紧地贴着他。
虽然都是七月,可山里比外面感觉冷很多,尤其晚上温度更低。
她没有经验,衣服穿得不够厚实,想想还是婆婆人老成精,带着夹衣来的。
她忍不住笑起来。
薛明翊垂首看她,手臂张开揽着她的腰,把自己身上丰沛的热量传递给她。
他感觉她很高兴,而他也很开心,“这一路上累吧。”
林苏叶:“秦建民帮我们都安排好,一点都不累。我们接到电话以后,小岭和娘一个兴奋一个紧张,都睡不着觉,结果娘一上火车就有点晕车,睡得喷香。”
虽然有人安排不累,可其实也不轻松,毕竟带着三个孩子,还得转车。
说真的,如果没有秦建民给安排,没有男人陪同,她和婆婆俩都搞不定。
走了几分钟,林苏叶觉得有点冷,怕他胳膊受不住,就说回去。
薛明翊:“不撑了?”
她刚才一个劲地说吃撑了。
她笑道:“消化差不多了。”
薛明翊就领着她回宿舍,没有走那条长长的小道,而是直接从一边大石头上跳下去,朝着林苏叶伸手,让她跳到自己怀里。
林苏叶紧张道:“危险,你胳膊还有伤呢。”
薛明翊:“没事,我一条胳膊就能托住你。刚才不是抱过了么。”
林苏叶脸红了,就闭眼扑进他怀里。薛明翊抱住她,亲了亲,揽着她直接下去,走两步就到宿舍了。
他宿舍有两把暖壶,勤务兵已经帮忙打好热水,铜盆架上的脸盆也备好了冷水。
他直接兑温水,让她擦洗一下,“明天再去浴室洗吧。”
林苏叶看这宿舍就一间屋子,也没有隔间什么的,她又不好意思在他跟前脱衣服擦身体,但是路上折腾了两三天,要是不洗洗她真的好难受。
薛明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还害羞呢?”
林苏叶脸红红的,嗔道:“谁害羞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就磨磨蹭蹭地解扣子。
薛明翊嫌她动作太慢,直接上手帮忙。
林苏叶惊呼一声,“你轻点,把我衣服扯破了。”
他力气那么大,夏□□服可不那么结实。
她让薛明翊把灯关了,借着外面的光就够用。
薛明翊犹豫了一下,还是听媳妇儿的,否则她估计会羞得浑身通红,真能哭出来。
山月升到半空,皎洁的月光洒在窗台,外面路灯的光芒昏昏暗昧,屋里的气息却ai昧灼热。
薛明翊帮她擦身体,擦着擦着怕她身体着凉,就擦到被窝去。
关于生娃娃这事儿,来之前她就考虑过。
既然现在薛明翊的钱都拿回家,小哥俩也走上正轨不再逃学,婆婆不像以前那么无底线的溺爱孩子,还帮着监督。
家里的一切都好起来,肯定不会走上梦里的路子,她也大大松一口。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那怀上娃娃就生吧。
她总不能一直拒绝他呀。
薛明翊看她那么顺从,动作就越发温柔,低哑着声音问:“不怕怀孕了?”
林苏叶颤抖了一下,“有点怕。”
如果能让她自己选择或者掌控,那她是选择不生的。
薛明翊亲着她,“别怕,不会再让你怀孕的。”
林苏叶好奇得很,“怎么做的,是部队里有药吗?”
薛明翊言简意赅告诉她自己结扎做了节育手术。
林苏叶惊呼一声,“你、你这样会不会伤害身体呀?”
“不会。”
林苏叶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悄悄问过村里赤脚大夫怎么才能不生娃娃,大夫说可以去结扎,但是结扎的话妇女可能会有后遗症,腰疼什么的。
她又怕得病,就犹豫着没去。
他居然因为她说不想生孩子就去结扎了!
她的心一下子又酸又疼,下意识抱紧了他。
这个男人心里有什么话从来不说,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却默默地做他认为对的事儿。
村里那些疼老婆、怕老婆的男人,也没有一个为了不让老婆遭罪主动去结扎的啊。
他竟然就为她做了。她感动又担心,怕他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又怕婆婆知道了会不会难过生气,老太太那么好面子的人,保不齐得去跳河。
不过做之前她可能会撒泼跳河,已经做完撒泼也没用,可能老太太反而不会闹。
没有了怀孕顾虑,她好像也……不那么抵触和他做亲密的事儿。
当然,他敏感地觉察到她的配合就比以前更过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苏叶睡了一觉又被他弄醒。
她抓着他坚硬的手臂,声音细弱带着哭腔,“你胳膊不疼吗?”
薛明翊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搂紧了她,低哑着声音道:“不疼,别担心。”
他是军人,无可避免地会受伤,还可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间里牺牲。
牺牲是一个沉重又不能避免的话题。
他从来不和家人聊这个,也不想和他们聊受伤,怕他们担心。
爹娘也形成了习惯,不问敏感的话题,不聊伤心的事儿,哪怕知道他受伤也故意不多问,免得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他受伤,怕家人担心,故意轻描淡写,家里人也怕他难过他们太担心,所以也都避而不问不谈。
彼此都不说,都把关心放在心底,想着伤会好的,只要人没事就行。
林苏叶嫁给他以后,一开始是不习惯的,尤其第一次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有时候就会想他是受过什么样的伤才会留下那样的疤。
如果下一次回家探亲,看到他身上又有新的伤疤,她的心就会抽痛。
可她也不能说,因为伤疤是一个战士的荣耀,如果家人过于担心,反而是拖后腿,不够积极。
所以她不能说,只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地用颤抖的手指摸一摸。
她现在也知道,她害怕什么,其实她怕自己太在乎他,而他某一天却再也不能回家,她就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以她总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乎他,可事实就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在意他,不想他出事,不想失去他。
这种感觉,可能就是她以前不懂也羞于启齿的爱吧。
第二天一早,林苏叶就被军号给惊醒了。
她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薛明翊已经不在身边,瞅一圈也没看到哪里有挂钟,却看到自己寄给他的那幅《乡村小院》挂在床头上。
她忙起来穿衣服,就听小岭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妈,妈妈,可了不得了!”
林苏叶赶紧把衣服穿好。
这孩子,快留在这里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