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的钱?”之前我有想过,商牧枭才二十岁,没毕业没工作,就算家里再有钱,那也是家里的钱,花他三十万,很有种新闻里“八岁幼童背着父母给主播打赏三十万巨款”的罪恶感。
因着这份罪恶感,我甚至还考虑过偷偷将望远镜二手卖了把钱还给他……
“是啊,我自己赚的钱,完完全全百分百自己赚的,没用我爸的一分钱。你为什么这么惊讶?我看起来是个只知道花钱的纨绔子弟吗?”商牧枭表情有点不爽。
我心虚地不敢看他:“……咳,没。”
“从十八岁开始我就已经在靠比赛赚钱了,可以算我的人生第一桶金。后面我又用这桶金做了些金融投资,赚得不算多,但也不少,那台hp4就是我自己买的,当时花了一百多万。”他语气懊恼地喃喃起来,“早知道不买这么贵了。”
他这样一说,我想到之前他得比赛冠军好像是有奖金的,当时没在意,但记得金额似乎也有三十万。尹诺说这是他第一次得冠军,那以他之前的名次,奖金估计也不会太多。两年全凭自己赚到一百多万,无论从他的年纪还是战绩来看,都可以说是很厉害了。
遥想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呢。
“既然这么有纪念意义,怎么说就给周言毅就给他了?”
满打满算,这车才开了一年多。
“哦……”他调整领带的动作一顿,半晌道,“反正你也坐不了,他喜欢就卖给他了,我开我姐的悍马也一样。”
他看了眼时间,匆匆与我告别。
“走了。”他擦擦嘴,弯腰亲了亲我面颊,之后转身离去。
商牧枭走后,我用完早餐便去医院做了复健。一上午的功夫,练得筋疲力尽,大冬天的都汗湿重衫。
“你的伤都十几年了,复健肯定比较困难。坚持住,时间久了,一定会有回报的。”理疗师一边给我加油鼓劲,一边帮我放松手部肌肉。
“我知道。”曲张着手指,我解下手上被汗水浸透的运动绷带,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在开始几天练得满手水泡后,理疗师便推荐我去买了运动绷带贴在手心上,这东西效果明显,非常好用。
换上自己的衣物,拉开门,我与理疗师道别:“那我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除夕快乐。”
我一怔,这才想起今天已是除夕。
回他一句“除夕快乐”,离开医院后,我行驶在大街上,发现虽然还不到晚上,但行人和车辆都明显有所减少。
大家都已经回家过年了吧。
除夕佳节,本该阖家团聚,我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孤独是我自己的,我将它视作温驯的宠物,我们相处愉快,和谐共存;现在,孤独是全世界强加于我的,它宛如一只调皮捣蛋的臭鼬,上蹿下跳,让我一刻都不想同它独处。
犹豫着是不是也要找个地方过过节,商牧枭的电话来了,问我晚上有没有空。
“有。怎么了?”
“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五点在楼下等我。”
我一听,也没有很意外,只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和家人吵架后没有地方过年了。
既然团圆不了,那过我们的两人世界也挺好。
我当即答应下来,只等五点一到,与他共度佳节。
谁想五点还不到,商牧枭的车没来,沈洛羽的电话先来了。大概意思,是让我赶紧回家吃年夜饭,说一家人都在等我,我不来他们不开饭云云。
我都能猜到,哪有什么一家人等着我?怕是姑姑到开饭还不见我,知道不对,硬是让沈洛羽打电话来给我台阶下的。
“不了,你们吃吧,我晚上还有事。”
天色将暗未暗,气温很低。我等在楼下,觉着冷,往围巾里缩了缩,显得声音有些含糊。
“大过年的你还有什么事?”沈洛羽明显不信。
“约会。”
沈洛羽一噎,似乎才想到我已经脱单,是个有“伴儿”的人了。
“哦哦哦……”她道,“那行吧,我跟我妈说你去朋友家过年了。你,你年节里要是有空就来我家一趟,我妈说要和你聊聊。”
沈洛羽不说,我也正有这个准备。
“嗯,知道了。替我向大家说声抱歉,祝他们新年快乐。”
沈洛羽不知为何叹气起来:“你也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没多久,远处打来冷白的车灯,我眯眼一看,是商牧枭的黑色悍马踏着最后一抹暮色驶来了。
上这辆车,我总是需要商牧枭协助的。不同之前,这回他将我抱进副驾驶时,我不但一点不会不自在,心里还十分熨帖。
“老师,你太瘦了。”他将我放下,熟练地收起轮椅塞进后备箱,再饶进驾驶室,继续之前的话题,“抱着你的时候,我都怕把你弄坏了。”
结合语境,照理他所指的“抱”应该是刚刚把我从轮椅上抱起来的动作,可我总觉得他说的不是这个“抱”,一时有点不知怎么回他。
于是,我假装调整了下风口,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缓缓起步,“会很有意思的。”
其实到这里我就应该产生警觉,“很有意思”实在不像是对一家餐厅的评价,听着就不大对劲。
但彼时,可能是沈洛羽的那通电话让我决定放空大脑,又或者终于摆脱了孤独这只臭鼬使我心情愉悦,我懒得思考,懒得想任何事。或者说,自从与商牧枭在一起,我就完全放弃了思考。
车足足开了一个小时,越来越偏,到了郊区。就在我以为要出市时,他拐进了一道大门,门头颇为气派,但怎么看都像是住宅小区。
道路两旁树林密布,要不是路灯还算明亮,简直要让人怀疑开进了哪家森林公园。
或许是家大隐隐于市的私房菜馆……我盯着车窗外黑黝黝的天色,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安。
商牧枭又开了足足十分钟,才将车停进地下车库。
下车时,我看了圈四周,这显然是间私人车库,左右加起来足足可以停二十几辆车,放眼过去都是不重样的豪车。
这要真是家私房菜馆,估计也只对权贵开放。
商牧枭熟门熟路带我穿过一道门,开门时,用的竟然是密码。
进到电梯里,他按下数字“1”,之后斜倚着厢壁,突然毫无预警开口道:“这里是我家。”
我整个人愣在那里,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他不是说笑。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叮”的一声后,门缓缓打开,我僵硬地看向电梯外。
“回来啦……”商芸柔一脸笑意地迎上来,在看到我的时候,表情空白了一瞬,满满的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商牧枭要带我回来,他没告诉她。
“回来了。”我不及反应,商牧枭便推着我出了电梯,“北教授姐你认识吧?他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你让王嫂加双筷子吧。”
商芸柔盯着我,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以她对商牧枭的了解,此刻应该已经猜到我和他的关系。
我闭了闭眼,觉得糟糕透了。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很有意思”。我以为他是要与我共度佳节,过二人世界,但其实他只是想要带我回来增加点“意思”。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
我就像火锅店里赠送的拉面表演,存在意义,不过是为了给今晚这顿平庸的晚餐添点乐子。
“哪个回来了?”旋转楼梯款款步下一道修长人影,听声音是男声,还有点耳熟。我抬头看去,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对方穿着一件黑底绣花的长袖旗袍,侧边开到大腿根,身形窈窕,长发及腰,手上还抱着一只……小土狗,若非脸上妆容太过浓丽,简直就是梅紫寻再世。
我统共知道两个与梅紫寻极为相似又和商家有关的人,一个是十年前惊艳了余喜喜的女演员,如今商禄的继室司影,还有个便是上次遇见的商牧枭的哥哥,方麒年。现在,这两个人渐渐在我面前合二为一,成了眼前的这位旗袍“丽人”。
见到我,司影,或者说方麒年停下脚步,只是微微吃惊,没有商芸柔那样大的反应。
他垂着眼皮看向我身后的商牧枭,摸着狗头凉凉道:“你真是要死了。”
第37章 他根本不可能被我驯服
长方形的餐桌,我与商牧枭坐一边,方麒年与商芸柔坐一边,空出最顶头的主位,是留给商禄的。
商芸柔当真是教养良好,脸难看成那样都没赶我出去,照旧招来佣人摆上碗筷,像待一名正常客人那样待我。
我其实不想留,但我连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想走也走不了,便只好暂且咽下尴尬,静观其变。
“死人妖,谁准你动我东西了?”由于还没有开餐,佣人只上了些充饥的水果,商牧枭咬下一块苹果,将金属叉对准了对面的方麒年,语气很有些阴测测。
“它自己跑过来找我的。”方麒年无论穿着、打扮都挑不出毛病,往楼梯上一站,都可以去拍民国风美女挂历,偏偏一把嗓子男腔十足,让人颇为出戏。
他如果见杨海阳时也是这么说话,那我只能说杨海阳果然是个直男,这样竟然都不怀疑他的性别。
“还你好啦,小气鬼。”说罢,方麒年举起蛋黄,将它放到地上。
只一瞬间,原本乖巧安静的小土狗便化身惨叫鸡,拖着两条后腿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
商芸柔哪有见过这种狗,一脸震惊道:“它怎么回事?”
“之前腿不好,被惯坏了,现在娇气的很,一点路都不肯走。”商牧枭抬抬手,扬声道,“王嫂,过来,把狗抱上去。”
王嫂答应着,忙上前一把拎起蛋黄抱进怀里,蹭蹭几步上了楼。
没了小土狗鬼哭狼嚎的惨叫,餐厅一时安静下来。
商芸柔看了眼时间,道:“爸爸应该也快回来了,上菜吧。北教授,你有忌口的吗?”
同第一次和我见面时相比,她明显客气不少,甚至都改口叫起我“北教授”,可以说态度相当明确。
“没有。”我说。
商芸柔点点头,招来佣人,通知厨房上菜。
冷菜陆续上桌,商禄迟迟不归,商芸柔烦躁地拿起手机,似乎是要打电话,这时,客厅里的座机响了。
王嫂跑去接听,没两句就挂断了,随后过来通知大家,商禄临时有个应酬脱不开身,不回来吃饭了,让大家不用等他。
商牧枭冷嗤一声,冲方麒年道:“大年夜都不回来,你说他在外头是不是另外成家了?或者找了个比你更像的……女人?”
方才还笑意盈盈,对商牧枭的恶言恶语好似全不放心上的男人一下子沉了脸,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声道:“谁惹了你你找谁去,别把气撒在我头上。”
“那不是人没回来吗?”
“哦,那我明天等着看你这么跟他说话。”
“你……”
“好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渐浓,商芸柔看不过去,直接出声呵止。
四下重新恢复寂静,商牧枭虽脸色不豫,但仍是听话地没再与方麒年发生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