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荠惊愣地回头,正是师父谈云带着主管柔娘匆匆而来。
“师父!”
香荠慌忙向谈云行礼,谈云眼中则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上次见到香荠时,因她以锅灰遮掩面容,谈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大后香荠的真容。
谈云暗叹一声,怪不得张大人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别说是男人,就连她也有些招架不住。
柔娘看到香荠的姿容,亦是怔忡了一瞬,随即低下头来,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香荠却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
她知道此童必然是权贵之子,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顽劣的少年,竟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荣王!
荣王是何许人也?他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儿子,也是中宫嫡子。听说荣王出生那天,天降五彩霞光,皇上大喜,给全国百姓免了一年的赋税。因此,就连最无知的庶民也知荣王小殿下有多受皇帝宠爱。
除此之外,荣王也是大燕唯一一个刚满月便被封了王的皇子,只是因年纪太小,未曾赐下府邸,还是养在皇后娘娘身边。
可听说皇后娘娘把自己的小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又怎会在江州城中,还染了瘟疫?
可无论如何,师父绝对不会骗她。
香荠连忙跪下,结结巴巴道:“民女香荠参、参见荣王殿下,刚刚多有冒犯——”
“仙女姐姐快请起!”荣王被挑明了身份,脸上也轻松了很多:“他们让我瞒着的,不知者无罪嘛!”
谈云看到荣王手中的巾帕,蹙眉严厉道:“荣王殿下,不可胡闹,快些把手中的巾帕还给香荠姐姐!若是连累医女也染了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荣王撇撇嘴,但还是听话地把巾帕递给了香荠。
香荠连忙带上,对众人行礼道:“那、那我先下去——”
“不可!”
荣王嚷嚷地跳下床,死死扯住了香荠的衣角,看着谈云道:“谈女官,你平日里忙着照看那些庶民,反而不愿多照看本王,本王都可以不追究。但能否让这个仙女姐姐赐给我?不然、不然以后的药,本王一滴都不喝!看你怎么和我母后交代!”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谈云最头疼的便是这样爱讲条件的病患。若在前世的医院里,她大可直接拒绝,可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里,王侯贵胄本就是高人一等,又哪里有道理可言。
她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带这个小魔王出京玩儿!如今若是不能让荣王毫发无伤地回去,皇后娘娘还不生吞活剥了她!
看着谈云悔不当初的表情,柔娘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如此说来,香荠能制服这个荣王,倒也是好事。观音殿这边消停了,谈娘子也大可安心研究治疗瘟疫的方子不是?”
谈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都说伴君如伴虎,她实在不忍心让香荠去伺候这样一个小霸王。
她沉吟了些许,还是道:“香荠是医女,不是我的奴婢,谈什么赐不赐的?最多让她在你身边照料,可即便如此,这我说了也不算,要看你香荠姐姐愿意不愿意。”
还未等香荠开口,荣王便在香荠身上撒娇道:“好姐姐,便留下来吧!待我身子好了,你跟我回京城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香荠一怔,荣王这样受圣上宠爱,若是伺候好他,说不定真的可以从陈家讨回她的身契!
即便最终只是从一人的奴婢转做了另一人的,但做皇子身边的宫女,也总好过做陈子盛的通房。
但、陈子安呢——
想起陈子安的腿,香荠又有些踌躇起来。
“荣王殿下,并非民女不愿,实在是民女的、民女的家人身体有疾,离不开人——”
柔娘浅笑着,眼角的细纹随着那抹笑意轻轻展开:“我差点忘了,香荠医士的男人腿不能行。那不如折中一下,白天香荠来照顾荣王殿下,夜里照顾你家那口子,可好?”
香荠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时疫如此艰难,在白马寺中,她却莫名找到了一种微妙的自由。
除却师父和张道全外,没有人知道她只是一个身契都在别人手里的卑贱奴婢,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容貌对她投来黏腻恶心的目光;没有人知道那腿不能行的黄三九六号竟然是江州首富之子,也没有人觉得她喜欢他是痴心妄想。
荣王乍然知晓这仙女似的姐姐竟有了丈夫,不由得皱了皱眉,却也未提出反对之词。
香荠知道此时若再推辞,便是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便恭敬应下:“民女领命!”
“太好啦!”
荣王脸上爆发了巨大的欢愉,众人也皆是松了一口气。
谈云为荣王诊脉后便离开了。因着香荠要先回去收拾东西,柔娘上前道她知道一条小道,可以横穿东西两区,可带她走上一遍。
不知为何,香荠隐隐觉得,柔娘似乎是比早上更为亲热了许多,难道是看她攀上了荣王,便对她格外有些不同?
可香荠的直觉又觉得不是如此。
柔娘的小路虽有些偏僻,却意外地便捷。香荠跟着她从西区一路行到那处熟悉的佛堂前,只花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陈子安正在屋内喝药汤,看到香荠回来,连忙转着木椅上前,眼中都是满满的关切:“今日当值,可还顺遂?”
香荠亦是上前,检查了陈子安的周身,焦急道:“子安今日可有摔到?身上感觉如何,饿不饿,渴不渴?”
柔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嫉妒,随即笑道:“既送到了,我也该回去给我那口子做饭去了。香荠你先歇息会儿吧,一个时辰后再去观音殿那边当值。”
“多谢柔娘子。”香荠连忙道,恭敬送了柔娘出去。
陈子安疑惑道:“怎好好的,又去了观音殿当值?”
香荠又连忙解释起了今日的事情来。因着被再三叮嘱要对荣王的身份保密,她只说了自己要去服侍一个贵人,未提及身份。
陈子安点点头,不管如何,照顾一轻症病患,总比日日巡视查房要稳妥得多。
可当香荠检查了陈子安的饭食和身体后,却不安心了起来。
“子安今日用的饭,比昨日还少上许多,还有这皮下的血点,怎么又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