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中,余城将她带入了怀里。
“我刚从车上下来,没洗澡。”孙子期稍稍挣了挣,她对这方面还是有些小洁癖的。
“等下再叫客房服务换床单。”余城懒懒的。
孙子期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挣扎。
破天荒地,他这次没有急色地做那件事,只是扔开原本抱着的枕头,让她伏在自己的身上,又兜起剩余的被子盖在她上面。
两个人安静地紧贴着,小动物一样互相亲吻了一会儿。
孙子期抬起他左手,朝那个缠着绷带的地方看了半晌,问了一声:“疼吗?”
“不疼了。”余城居然没有趁机喊疼要糖吃。
孙子期越发惊讶,一个翻身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去看他的脸,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到底却也没问出口,只抿了抿唇角,又躺回原来的位置。
“听阿潘说你直接从昨晚忙到今早?”
余城斜着嘴角笑了笑:“刚弄伤手,做动作不自然,一直ng。”
“郑平洲也不让你休息休息?”孙子期皱眉。
“是我自己要求的。”余城道,“我想尽快拍完。”
他说话时,声音在胸腔里震颤,孙子期细细地蹭了蹭,闭上眼睛,道:“现在还早,再睡会儿?”
余城“嗯”了一声,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披散的发。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浅浅地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就是下午五点,余城先醒,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孙子期揉着眼睛坐直身体。
咔哒。
他按开头顶的灯带,一瞬间,房间里灯光大作,她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余城在她面前似有若无地笑。
看他想凑过来的样子,孙子期直接一脚踩住他的胸口,道:“饿了,去刷牙。”
“放你一马。”余城捏了捏她的脚丫子,乖乖地下床进浴室去了。
浴室的墙壁是磨砂玻璃,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还能隐约看清里面修长的黑影。孙子期随手梳了梳长发,起身去玄关处把自己的行李袋捡了回来。
她从来不用酒店的毛巾跟牙刷。
浴室的面积挺大,拉开最外面的门,是整面镜子墙跟洗手台,再进去是淋浴的隔间,最里面还有个双人按摩浴缸。
余城在里面浪费水资源,她在外面刷牙洗漱。等她打完泡泡洗干净脸,他正好关了花洒,头上搭着一条毛巾一身水汽地走出来。
“洗完了。”他的眼神湿漉漉的,“牙也刷了。”
长长的一觉睡醒,他身上刚才那种微妙的温柔,仿佛就消失殆尽了。
孙子期无视他昭然若揭的目光,转身去捞那只浸湿了一半的手臂,皱眉道:“你几岁?伤口不能碰水不知道?不会自己包层防水膜?”
余城轻咳了一声:“忘了。”
孙子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药箱呢?”
“在外面。”
“穿衣服,冷气打这么低。”孙子期推了他一下,转身出客厅去找药箱。
余城没听,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药箱就放在茶几上,孙子期翻了一下,里面都是他的外伤用药。
“这两天谁给你换的药?”她随口问了句。
结果话说出口又感觉不妥,连忙接了一句:“当我没问。”
余城闷声笑了几声,单手用浴巾擦着身体,暗着眼睛看她。
“坐下。”她决定强硬地略过这个话题。
余城没继续撩拨她,将浴巾往腰间一围,直接坐到了茶几上。孙子期将他湿了水的绷带一圈圈拆开,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伤口很狭长,缝过针,从手背下几寸一直延伸到将近手肘。
孙子期低着眼睛给他上药绑绷带。
余城看着她的发顶,只觉得屋里冷,自己却有些热。
然而时间上并不允许他做什么。
y市靠北,入秋后,天黑得很快,孙子期刚给他处理好伤口,潘彼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余城随意地应了几声就挂上电话,转头看孙子期,问:“今晚的戏,你要跟去看看吗?”
***
《囚牢》这部剧,除了y市周边古镇这一处实景,其余均采用搭景拍摄,而郑平洲之所以会选中这里,主要是因为古镇上一条层层落落的青石板路。
郑平洲说:“这简直就是结局中完美的杀与逃之路。”
为了这个想象中的完美,他放弃了今时今日普遍采用的搭景拍摄,转而选择了耗时、耗钱、且极受实时天气制约的实景拍摄。
说到底,也亏得投资方肯掏这个钱。
简简单单地吃过晚饭,余城去换戏服化妆,孙子期带着小粒跟邵扬在外围远远地观望。
这个古镇离他们下榻的酒店大概十五公里左右,楼房不多,居民也不多,附近的人应该都是被知会过的,也见识过他们拍戏的阵仗,倒也没怎么出来围观。
至于郑平洲所说的那条青石板路,孙子期远远看了,也觉得建得很妙。
古镇建在一条长长的山坡上,地势高陡,道路狭窄,青石板一块一块地搭叠而上,直而长,左面是青瓦楼,右面是空落落的峭壁,以及落差的跌水——一条急流的瀑布。
青石板隔开了这两种形态,一边是人工的雕琢,一边是原始的自然。
这种情形之下想拍出画面感,光有大摇臂是不够的,还得动用上航拍机器。
今夜要拍的重头戏,便是余城从山下沿着青石板一路跑到山上的镜头。孙子期看着那个坡度,想想都替他累。
幸好刚才没做,她想。
因为所拍的景比较大,一干无关工作人员都被清到了大摇臂后面十米远,只留下一条清清静静的路。打灯打板录现场音的都已经就位,余城换好戏服化好了妆,握着一卷剧本从化妆车上走到摄像设备边上跟郑平洲说话。
他在明,她在暗。孙子期轻易就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跟上次试镜的时候一样,他眉间微蹙,敛起了平日的狂妄,显出一副异常正经的模样。
随着一切准备妥当,打板的小哥敲下了今晚第一个场记板。
余城捏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刀,从山下一路狂奔,血浆从刀尖上滴落,他气喘吁吁,一脸慌乱。坐在摇臂上的摄像机按照原定的轨迹一路跟着。
“卡!”郑平洲拿着扩音器,喊了一声,“就是这种感觉,再来一条,起跑要更快一点。”
一旦坐在折叠椅上看着屏幕,郑平洲的神情也变得一丝不苟,他摇了摇手里的剧本示意余城从半路上下来。
余城倒也没什么表情,走下来后还凑到屏幕面前看了一下刚才不过的那条,又低声跟郑平洲讨论了几句,随后走到路边,准备继续拍。
这是剧本结局中的比较重要的情节,同样的戏份要拍好几个不同的角度,除了远景、中景、特写,还要补一记摄影师在身后手持跟拍的摇晃感。
这么两三个小时下来,孙子期都已经数不清余城到底跑上跑下多少回了。
他正在工作,中途休息的时候她也不好过去打扰,就这么默默地窝在不远处看。小粒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邵扬则在一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夜了,山间古镇的空气有些微凉,孙子期穿了长衫长裤,却还是觉得有些寒意。
余城不知要到几时才能收工,听在场的工作人员说,等余城这场完了之后就会接上岑森林跟温如昀的对手戏。
结果刚听完这话没过多久,岑森林就从化妆车上走了下来。
他粘着假胡子,儒雅的面容横过一道泛白的刀疤,冲她笑了笑,递过来一杯热咖啡。
“孙小姐什么时候到的?”他的助理给他打开折叠椅,他在她旁边坐下。
“谢谢。”孙子期接过他的咖啡,回答道:“刚到没多久。”
“来看余少?”岑森林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聚光灯,啜了口咖啡。
孙子期也低着眼睛打开咖啡盖口,不置可否道:“只是来看看我的工作成果。”
岑森林笑了一声。
“听说岑先生也弄伤脚了?”孙子期转了个话题。
“是。”岑森林动了动自己左脚,“不过好在没有大碍。”
“怎么这么巧,两个主角一起受伤?”孙子期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被同一根钢管砸到了?”
闻言,岑森林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说:“孙小姐不知道?”
“什么?”孙子期抬头看他。
然而没来得及等到岑森林的回话,一阵温婉的女声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孙小姐?”
一袭白衣的温如昀终于也从化妆车上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