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期开车回了半山园,她父母的房子。
驶入小区,沿着郁郁葱葱的坡道前进三五分钟,再向左拐一个大弯,就可以看见一排精致的中式别墅。
她家在左手数起第一间。
房子仿制青瓦白墙的徽派建筑风格,屋边栽着罗汉松,前庭挖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水声叮咚,水面上漂浮着碧绿的莲叶,水下游动着肥硕的锦鲤。
孙乐童背着小书包,戴着小棒球帽,扒在他外婆方昭和的裤脚边,站在庭院的池塘边等她。
孙子期把车停在路边,连车门都没锁,没走正门,跨过池塘上的步石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小伙子,等着急了?
孙乐童转而抱住她的大腿,面无表情,奶声奶气地告状:“麻麻,外公要我背《琵琶行》,我头晕。”
这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不仅皮肤白里透红,鼻子笔挺,嘴唇丰润,而且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卷长。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深邃又明亮,跟宝石一样。
孙子期扑哧一笑,弓身抱起他进屋,对里边坐着看报纸的孙亭生道:“爸,你别逼他了,他连拼音都还不会,能认几个方块字啊?”
孙亭生在红木沙发上坐得笔直,一脸严肃道:“现在不认得,以后会认得,读诗养浩然之气,这些都要从小培养。”
“说得自己以前多神童似的。”方昭和跟在身后进门,软声软气地揭他老底,“当初跟我谈朋友的时候连建安七子都认不全呢。”
孙亭生堂堂法学教授,业界权威,教书三十余年,桃李满天下,被自家夫人一句话堵得只能憋屈地把手里的报纸抖得哗啦啦响。
他脸皮薄,孙子期也不敢笑他,只对两位说:“我答应了今晚带孙乐童涮火锅,就不在家吃饭了,大概明天或后天再过来看你们。”
方昭和瞪她:“又去外面吃,小孩子家家的,不健康。”
“是你外孙强烈要求,不关我的事啊孙夫人。”
孙子期笑着拿自己儿子当挡箭牌,见方昭文张张嘴皮子,还想继续唠叨,连忙拉着孙乐童脚底抹油,溜了。
***
孙子期把车停在某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跟孙乐童手拉手坐电梯上了顶楼的美食一条街。
美食一条街旁边是动漫城。
孙子期本来一直向前走的步伐突然一歪,进了动漫城。
“麻麻。”孙乐童抓着她的裙摆喊她。
孙子期捧着一本漫画周刊一边看一边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麻麻,你是大人了,不要看那么多漫画。”孙乐童满是忧心地劝她。
“哼,你懂什么。”孙子期掐他肉肉的小脸蛋,“麻麻学画画的,看漫画是为了接受不同审美文化的熏陶,进而更好地提高专业素质,我这可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情趣,而是为了促进中国服装业的进一步发展做贡献啊!”
“麻麻,舅舅刚才说了,你总是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性质等同虐待,我可以直接打电话报警。”孙乐童奶声奶气地。
“你舅?霍一鸣?”孙子期毫不在意,又抓了几本周刊到收银台结账,“他刚才也回家了?”
“嗯。”孙乐童点点头,“舅舅带舅妈来陪我玩。”
其实听姓氏就知道,霍一鸣不是孙家的亲儿子。
但孙子期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霍一鸣少年时父母双失,孙家人就默认了把他当小儿子对待,孙子期比他大十几天,小小地压他一头,抢了个姐姐的名号。
“你聪明一点儿,撒撒娇,催催你舅妈,快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来陪你。”孙子期一手提着牛皮纸袋,一手挠他的小鼻子逗他。
孙乐童倒是没接话,一脸高尚的使命感,重重点头。
***
跟孙乐童说话的期间,孙子期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接起来电:“你到了没有?”
对面是个沉稳的男声:“坐下来了,靠窗位置。”
孙子期点点头:“行,我还有几步路。”
没说谎,真的是几步路,她随手挂了电话就进了餐厅门。
孙子期冲坐在窗边的聂云涛打了招呼,聂云涛微微颔了颔首,孙乐童直接爬到了他腿上。
“慢点。”
孙乐童手短脚短,聂云涛顺手捞了他一把。
“回了多久?”孙子期在他们对面坐下,头也不抬地就开始拿笔勾菜单点菜。
“刚下飞机。”聂云涛淡淡道。
孙子期点点头,一分钟不到就把菜都点好了,在座三个人的口味她都一清二楚,问都不用问。
一顿火锅吃得孙乐童小脸汗津津的。
聂云涛没怎么吃,全程伺候着孙小少爷吃东西。
“蜀黍,我要吃这个。”
“好,小心烫。”
“蜀黍,我要吃那个。”
“好,慢点吃。”
“蜀黍,我要吃这个跟那个。”
“好,别沾太咸。”
……
孙子期托着下巴看他们,最终忍不住似的用筷子轻敲了一下孙乐童堆成一座小山的碗。
“孙乐童,你几岁?”
孙乐童嚼吧嚼吧嘴里的肥牛,颤悠悠地伸出四根肥短肥短的手指:“四岁。”
孙子期捏他的小鼻子:“四岁还不会自己安静吃东西,你还好意思讲。”
孙乐童扁了扁嘴。
聂云涛淡淡道:“他还小,由得他。”
孙子期“哼”了一声:“小心被你宠坏了。”
聂云涛无声地笑了笑,用手掌揉了揉孙乐童的小脑袋。
***
吃到最后,酒饱饭足,孙乐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聂云涛喊服务员结了账,单手抱起眼困的孙乐童,让小娃娃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打瞌睡。
他的身量很高,宽肩窄腰,肌肉藏在薄薄的布料之下,隐隐贲张,是常年锻炼得来的健壮。而他的脸庞,是纯男性化的线条,刀削斧砍一般,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很迷人。
连孙子期也不否认。
她抓起自己的包包跟孙乐童的小棒球帽,眯着眼睛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总是密密麻麻地停满了车。
聂云涛把孙乐童抱进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里,帮他戴好小帽子,免得他着凉,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安全带的状况,才轻轻地带上了车门。
他轻敲了两下驾驶座的车窗,向后退了一步,像往常一样,准备看孙子期开车先走。
“对了,忘记跟你说。”
孙子期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缓缓降下车窗,把脑袋探了出去看他,语气平常道。
“我今天工作,遇见那个人了。”
“谁?”
聂云涛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孙子期仰头看着他,没说话。
聂云涛瞬间反应过来,神色一凛,扶着雷克萨斯的车顶缓缓俯下身去。
刚毅的脸上,尽是冷意。
“他对你,做了什么?”
时间好像突然紧缩着,蜷成了一团。
压得人快要窒息。
孙子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半晌,才说了一句。
“哥哥,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