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那个鱼戏莲的荷包绣好后,宛清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便把针线收拾好,又往手里哈几口气,这才十月天,天气就冷的人有些受不了了。
竹云倒了杯热茶递过来:“姑娘冷了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宛清接过轻轻的啜着,发出一声声满足的喟叹,竹云在一旁的小绣墩上坐下,配着宛清刚绣好的荷包,熟练的打起了络子,宛清看着,啧啧赞叹:“好手法!”
竹云抬起头来,脸色有抹羞赧,见宛清赞叹的眼神,赶忙的又低了下去:“姑娘快别取笑奴婢了,奴婢的手法比苏妈妈还差的远呢,梳云那丫头也不知道上哪儿混去了,都去了这么久按说早该回来了。”
外边,梳云端着药碗,打着帘子进屋,听了梳云的便笑道:“可不是就差的远了,姑娘快别夸她了,再夸,她今儿个晚上又该睡不着了,每一回姑娘夸她,不是舀苏妈妈做借口,就是舀奴婢做借口,奴婢可是因着她的念叨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梳云话一说,竹云的脸就更红了,作势去打她:“叫你胡说,我晚上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哪个晚上打呼噜闹的,我念叨你,不是看你去了半天没回,耽误姑娘吃药吗?”
梳云放下药,赶忙解释道:“不是奴婢耽搁了,今儿个是大姑娘请期的日子,厨房里的人都忙着看热闹去了,把姑娘煎药的事给忘了,还是奴婢守在那儿煎的呢,听说这回定远侯府抬了六十四抬嫁妆来,将大姑娘的院子堆得满满的,大夫人高兴,今儿个会给我们加两个菜呢。”
宛清听着,没多大反应,倒是对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眉头都快挤到一处去了,小嘴憋着:“昨儿不都说了是最后一回了吗,怎么还有?有好好的热闹你不去瞧,回来给我们仔细描述描述让我们跟着见识见识也好啊,非得守在那儿给我煎什么药,我不早好了吗?”天知道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吃药了,尤其是这种黑乎乎的药,看的人就反胃。
梳云憨憨的笑着:“奴婢是想去瞧瞧来着,可是一想,陈妈妈肯定去了啊,回来定是一通天花乱坠,她说的可比奴婢精彩多了,奴婢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回了。”
宛清对着四只乞求的眼睛,大眼汪汪的看着她,有些无奈,每到吃药的时候,她们就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似她不吃就十恶不赦了,宛清免不了又是一番教诲:“是药三分毒,多吃无益啊,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赶明个儿你们俩谁出府,买些红豆回来煮着吃就成了。”
不就有些贫血吗,至于吃这么久的药么,而且还是一般的药,没多少药效,因为这根本就是劳累和营养不良造成的,吃多少药都没用。
竹云梳云同样无奈啊,二十多天前,三姑娘往大夫人那儿送荷包的路上昏倒在地,被抬回来昏睡了整整三天方才醒过来,从那时起,每到她吃药的时候就跟要她的命似的,被她偷偷倒过几回后,两人不敢马虎了,一定要监督她都喝下去才成,“姑娘身子虚,总不见好,快把这最后一回药喝了,还不见好的话,得再找个大夫来瞧瞧,不然三姨娘瞧见了,定会伤心的。”
这借口昨儿已经用过了,连台词都没换一个,宛清白眼一翻:“请大夫不得花银子啊,我们现在可是穷的连一个铜板都没了。”能请来大夫才怪呢,没钱就该知难而退了吧。
竹云赶紧的去梳妆盒底层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五两银子来,见另外两人露出疑惑,忙解释道:“这是姨娘前个儿给的。”
宛清立时坐正:“姨娘的月例统共才十两银子,你舀了五两来,姨娘怎么办,她现在可不比平时,你快给我送回去。”说是十两,谁知道领到手的有多少。
竹云赶紧劝道:“姨娘就是知道姑娘不收才给奴婢的,姨娘说了她现在不少吃的也不少穿的,用不了多少银子,姑娘请大夫治病才是正紧。”
我哪有病啊?!宛清哀嚎,不错,姨娘那儿是不少吃的也不少穿的,她这儿不也一样,结果还不是一样的营养不良了,更何况姨娘现在怀了身子,十两银子平日里就紧巴巴的,又是要打赏下人,又是置买东西,这会子匀出五两给她,这份心意她受了,但这钱,她不能要,她用了她女儿的身子了,本该蘀她尽孝才是,哪还能给她雪上添霜。
“我的月例平日里是谁去领的?这个月的领了没?”宛清问道,这副身子的原主子迷糊的可以,就知道埋头绣花绣荷包,平日里除了去大夫人那儿问安,基本不怎么出门,这些事更是不曾过问,她虽一并继承了她的记忆,但是这些着实不知道,现在问起来,也没人多疑。
“以前是苏妈妈领的,现在应该是陈妈妈,”提起这个,梳云就来气,“以前苏妈妈在的时候还有二两五钱银子,自从陈妈妈来了之后就变成一两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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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陈妈妈,宛清早就想将她赶出去了,半个月前她才从床上下地,她就偷偷将她好了的消息透露给了大夫人,大夫人又差人送了一批布料和灯油来,让她接着绣荷包,还不让别人帮着,说不同人针法不同,反正已经绣了一百九十个了,赶着时间把剩余的十个补齐,说是还有别的活计。
就是这两百个荷包送了宛清的命,一个月的时间,让她绣出两百个荷包出来,是个人都坚持不住,宛清也很给面子,绣就绣呗,两天绣一个,陈妈妈急的不行,每日必来催上个十趟八趟的,她越催,宛清绣的越慢,反正离顾宛芸出嫁还得要些日子,她不急,不绣好不给吃的,有本事饿死她啊。
“哎呀,关顾着说话了,这药都凉了,奴婢舀去热热。”说着,梳云火急火燎的往外走,看的宛清直摇头:“陈妈妈经常找借口去大夫人那儿?”
竹云点点头,不知宛清为何有此一问,倒是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是常去大夫人那儿,不过不是找大夫人,她是去找红绡姐姐,她想将红绡姐姐说给她儿子当媳妇,这事梳云知道的多些,姑娘累了先睡会儿,回头叫她说给你听。”
宛清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方才起来,一入眼便是梳云那张笑脸,眉眼弯弯,宛清感叹,这个才十三岁的女孩还真是活泼爱笑,相比较而言,竹云就要稳静多了,“有什么好事笑成这副模样,捡到银子了?”
“这可比捡到银子开心多了,姑娘,你是不知道,陈妈妈挨骂了,”话到这儿就停了,见宛清一副八卦的样子,梳云咧开了嘴,将桌子上的药碗端来,“姑娘喝药,还温着呢。”
一旁的竹云掩嘴直笑,这丫头也学会使计了,少不得配合一番,舀起另一盘子,“这里有些酸豆角,吃了药放嘴里,就不怎么苦了,姑娘可不能辜负梳云的一番苦心了,要再不喝,她就得被自己活活给憋死了。”
“嗯嗯,就是就是,这可是奴婢豁出一张小脸软磨硬泡才得来的,”梳云赶紧点头,生怕慢了一步被宛清拒绝,听到竹云后面的话,嘴都鼓起来了,瞪着竹云:“你想听就直说,我才不会被憋死呢。”
宛清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还能怎么着,横竖躲不过去那就喝吧,捏着鼻子,一鼓作气,随后赶紧将豆角塞嘴里,一时没差点把牙给酸没了,眼泪都流出来了,好酸啊。
梳云这才满意的说起陈妈妈挨打的事,当然前因后果都得了解一番喽,半年前,红绡陪着陈妈妈出去买东西,无意间被陈妈妈的儿子看见了,死活闹着要娶她,陈妈妈无奈,她也知道红绡是大夫人身边的人,性子好,模样又出众,可当妈的心里自然认为自个儿的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娶红绡也不算高攀,便仗着在大夫人面前有几分体面,几次三番的示意红绡,今儿个更是过分,直接就向大夫人求亲,以为她高兴,就允了这事,结果被大夫人一顿骂,几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哼,她也就会在我们几个面前摆脸色,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个什么惫懒样,连我都看不上,也敢肖想红绡姐姐,得亏大夫人没同意,不然一朵鲜花可就插在牛粪上了,”梳云气呼呼的为红绡抱不平。
这红绡与别的得宠的大丫鬟不一般,她虽然在大夫人跟前得宠,但并不踩高捧低,恃宠而骄,往日里碰到小丫鬟被欺负时,她看着也会帮着劝两句,是个会做人的。
宛清听着笑了笑,正愁没机会,这不来了,忙叫竹云去将陈妈妈请来,也不提月例的事,反而笑着宽慰陈妈妈:“陈妈妈漠要生气了,不过就是个丫鬟罢了,妈妈毕竟服侍夫人几十年了,哪里是一个丫鬟能比的,今个儿夫人正为了大姐的亲事忙碌着,你这时候去求亲也怨不得夫人骂你,过些时日,等夫人闲下来了,你再去说,一准能成功。”
陈妈妈一听,脸色果然好了很多,是啊,定远侯请期多么重要的日子,有那么多的事忙着,女儿出嫁是喜事,但是一想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半个月后就要嫁人了,心里高兴之余肯定是伤心的,就想着自己若生的是个儿子就好了,偏偏自己这个没眼色的撞上去找骂,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她脸色好多了,宛清知道她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便将最后一个荷包递给陈妈妈:“妈妈昨儿催了一天,如今总算是绣好了,接下来几天闲的慌,想来陈妈妈好事也快近了,妈妈这一年来照顾我是尽心尽力,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不若送幅绣屏给妈妈好了,竹云,待会儿你去库房找李总管要些云缎来。”
陈妈妈听的是眉开眼笑,这云缎可是好东西,刚刚在大姑娘那看着,羡慕得紧,这三姑娘的绣艺那是顶好的,大夫人看这些个庶女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倒是三姑娘的绣活入她的眼,能得她一幅绣屏,摆在家里迎来客往的也有面子,再不济,卖了也值个几十两银子啊!
忙笑着谢过退下去,荷包也放了下来,才挨过骂,她可不敢再去大夫人那儿讨嫌了,见她走远了,梳云嘟着嘴:“姑娘,您怎么给她儿子绣东西,她也配!”
竹云倒是有别的担忧:“姑娘,这云缎珍贵,怕是要不来。”
宛清轻哼一声,要是不珍贵,她还不绣了,凑到竹云耳边嘀咕几句,竹云笑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一定会说清楚的。”
不多时,还真舀了一块上好云缎回来,陈妈妈看了,更是欢喜,竹云再去寻她舀月例时,倒比平时多了五钱银子,梳云没差点气的跳脚,素来只有主子打赏奴才的,现在倒好,奴才反而打赏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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