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怀仁满心希望田老爷子会认可自己的决定,却不想,得到的会是这样的质疑,还有不屑……
他低下头,掩下失望的眼神,心里更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孩子念书,将来光宗耀祖,让爹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是对的。
而田老爷子,则被田怀仁的一句不想耽搁了孩子的话而脸上挂不住。他抬头看向三房那几个孩子,田敏瑞和小五并排站在一起,两个孙子都有些瘦弱,只小五近来似是长了些肉。他们没穿华贵的衣裳,可身上却都是拾掇得整齐干净的。
再看田敏颜,最大变化就是这丫头,自从死过一回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虽也有些辣性,却也算是乖巧听话,也断不会像现在这么有成算,有计较,倒像一下子长大了似的。
同是孙子,可不得不承认,三房的几个孩子比二房甚至大房的要出息些。
于是,他只咳了一声讪道:“既然你都有了决计,那我也没的话说。只是,这先生的束脩一交就是一年,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老三,你哪来的银子?”
他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紧接着又道:“家里的银子,都让你大哥拿去打点了,你也知道你大哥刚上任,这处处要打点的地方还很多,这一时也没闲银,你看……”
田怀仁的心更冷了,老爷子这是怕自己开口问他要束脩银子了,抿着唇正要开口,江氏却在这时开口了:“你管他做甚子,管他是去抢还是去借,都不干你事。”说着又冷睨了罗氏一眼,冷笑道:“前阵子,不是拿了十两银子去么?你还愁啥子,人家心里有成算着呢。”
江氏的话一出,田怀仁和罗氏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这样的门外音,就连小五这样的小孩都听出了不对,拧着眉奶声奶气地道:“阿妈你是说我娘骗了你的银子么?”
江氏冷哼了一声,虽没明说,可谁都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罗氏唰地站了起来,抖着唇说道:“娘,俺嫁来田家这么多年,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俺又怎会,又怎会?”她咬着唇,眼圈渐渐的红了。
“娘,三娘她那时的凶险你也是看着的,那银子也是明明白白交道陈大夫手里的,您咋能这样子想?”田怀仁也无法沉默了,着实气得不轻。
“谁说啥来着,谁说啦?”江氏眼见这向来老实得像只鹌鹑,怎么骂都不会吭声的儿子现在竟驳她了,顿时挺起腰杆瞪着眼高声骂:“我说啥子了,啊?你哪知耳朵听我说啥子了?丧尽天良啦你,有了老婆就忘了娘了!你光着屁股蛋子找吃的时候,撩的还是老娘的衣裳呐,现在我说两句你就跟我粗脖子红脸的了。黑心肝,没良心,你仔细头上,老天看着呐。”
“江氏,你给我闭嘴。”田老爷子猛地大喝一声骂道:“好好儿的说着正事,你是闹哪出?三家嫂,你也别放心上去,你娘就是刀子嘴。”
“好哇,你这老王八羔子,为着这娘们,你跟我吼起来了,老娘才是被你压的媳妇,你倒是护谁呐你……”
罗氏被这些个腌臜话给说的脸色发白,哭着跑了出去,小五连忙惊叫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田敏颜也气得不轻,对田敏瑞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追上罗氏的脚步。
“你,你你……”田老爷子也没曾想江氏说的这么难听,指着她气得唇都抖了起来:“你这不可理喻的疯婆子。”
“你才疯,你这老王八,老东西……”
“阿公!”田敏颜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想在这屋子待下去了,大叫一声。
“爹!”田怀仁也相继出声。
“再闹你给我回你老江家去。”田老爷子的脸挂不住了,对江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羞恼地看向田敏颜他们,说道:“老三,让你们看笑话了,你说。”
“阿公,从前我们三房没银子,不代表以后都没有,哥哥和小五的束脩,先生说了可以先交一半。”田敏颜其实不想解释,可是她就是想要刺一刺江氏,于是冷笑着道:“阿公你问我们银子哪来,想来阿公知道前些日子我常到镇上,那是因为我给卖了几幅花样图,一张就有三两银子。今天我们到镇上卖点心吃食,托菩萨保佑,也得了好些银子。所以,这点子束脩我们三房还负担得起。”
三两?江氏的眼都大了,恨恨地咬着牙,一脸的吃屎样。
“这样啊,呵呵,那我就放心了。”田老爷子听了脸色怪异,呵呵地怪笑一声,道:“果然分家是好的,老大好了,老三你们一房也有奔头了,呵呵,好,好,这样就很好。”
话虽这么说,可田老爷子仍然掩不住的惊疑和诧异。
“说起来,这些年为着你大哥,我这当爹的也耽搁你们了,老三,你可曾怪过我?”
田怀仁默然了一瞬,但很快就笑道:“不怪,大哥是长子,您紧着些是该的。”
话虽这么说,可田老爷子却还是从里头听出了一丝落寞,他叹了一口气,老三始终是存了埋怨啊。
“既定了,那就这样吧,只你大侄儿林哥去了横河,不然也可以让他带着瑞哥他们上镇学去认门。”田老爷子沉吟了下,问:“明儿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爹,不用了,也就是走一趟的事儿。”田怀仁摇了摇头回道:“明日卖了吃食,我们爷们几个就过去。”
田老爷子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却也强撑着笑脸道:“既如此,今儿就早些歇了吧,赶明儿你们又要起早。”
田怀仁应了,带着妻儿就往门外走,田老爷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老三,这银钱要是真紧了,你尽管出声,你大哥想来不会袖手旁观的,都是兄弟。”
这话赶在之前说,田怀仁或许还会感动,可经过刚才那么一遭,他早就寒了心了,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和田敏颜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