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皇上。”看一眼那一身明黄,坐在金丝楠翘头书案后面的男人,杨皇后上前隆重的行了跪礼。
“皇后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昭和帝见了立刻道,只不过一双狭长凤眸却依然落在手中的折子上。
杨皇后禁不住暗暗蹙眉,当然没起身,“皇上,还请您看在我杨家多年的忠心上,网开一面。”
昭和帝这时才看向她,却是冷笑,“皇后想朕如何网开一面,如今证据确凿,要真的不惩处你们杨家的人,又叫天下人如何信服。”
“那皇上,”杨皇后听了禁不住再次紧紧握拳,强压心头的悲愤,“臣妾能不能知道您要如何处置他们兄弟三人呢?”
“怎么,皇后想教朕办案?”昭和帝不答,反问。
“臣妾不敢,臣妾也只是关心三个侄子。”杨皇后赶紧垂下头,低声道。
“不敢?你要是真不敢的话也不会在这里了。”昭和帝将手上的折子一摔,声调蓦地高了起来,“关心侄子,你要是真关心他们的话也不会帮杨国庆瞒下招赘为西亚驸马之事,而是大义灭亲,将他检举出来,更不会在去年他们顾念旧情、和西亚串通一气、取消我大越对西亚用兵、更违心的将大马山一带割让出去时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一席话说的杨皇后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皇上……”语调也不由得高了几分,“臣妾承认,不管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当年庆儿与那公羊部公主结下孽缘之事,臣妾与杨家都有考虑不周全之处,庆儿更是年少无知,您无论惩与罚我们也认了,但去年那取消对西亚用兵之事,臣妾敢说,从来就无一丝私心,那事我杨家完全是为了大越朝廷,为了和平,为了大越人民免遭战乱之苦,其心日月天地可鉴。”
这次轮到昭和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了,“好一个天地日月可鉴,皇后,你的的意思就是朕昏聩,冤枉他们了?”
“臣妾从来没说过皇上昏聩,只是有可能妄信小人。”杨皇后据理力辩。
“小人?呵……皇后,你何必要藏头藏尾的映射,谁是小人说说看,将证据拿出来,不然,作为一国之母,这般说话,朕即刻就治你个失仪之罪。”昭和帝更恼了。
“失仪之罪,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也不过就是想惩治我们杨家罢了。”
一连几月来的郁烦与愤懑,终于被一句“失仪之罪”勾起,杨皇后没有再退却,而是冷笑着毫不畏惧的回击。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还不都因为是她的娘家人。
为了做好她的娘家人,他们顾这儿顾哪儿,畏首畏尾,忠心耿耿,身先士卒,可还是逃不了这个下场。
早知如今,当初又何必要费尽心思求娶她呢,害她这一生陷落深宫,不得自由,更是与相爱的人劳燕双飞。
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放肆!”昭和帝大怒,一把将案前的文房四宝全部扫落在地上,然后伴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开口怒斥,“谁给你这般胆子让你与朕这般说话,朕还没追究你硬闯之罪,你又口吐狂言,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一月之内不准出惠安殿,闭门思过。”
最后这句,当然是对候在殿外的几个内侍说的。
“皇上……”杨皇后自然又气又愤又惊,但那赵公公已经带人过来“请”她。
她最终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那男人,然后跟着几人走了。
“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哭了,小心引发旧疾。”水灵看着那坐在榻上不停落泪的杨皇后,忧心的劝道。
“放心,本宫没事。”杨皇后对水灵摆摆手。
水灵便端了暖茶来给她喝。
一杯暖茶下肚,杨皇后终于平复些了,看向水灵,然后问道,“派到慎刑司那边的人也该回来了吧?他们说什么了?”
但水灵听了却不语,面有难色。
杨皇后蹙眉,“是不是没得见?”
水灵点头。
杨皇后听罢禁不住眯起眼,咬牙道,“他到底想如何?”
杨家几兄弟并未移交刑部,而是被关在宫廷中专门收押犯人、刑办犯人的慎刑司。
得知几兄弟被囚禁起来之后,她立刻就派了人去打探,不过刚才因为想着要见皇上为几个侄子求情,并未过问。
却没想到她派去竟然被拒之门外,想必是皇上亲自暗示的。
这般谨严,难道真的要借此机会除了她杨家?
还只是想,警戒一番,趁此机会削弱杨家的权势。
这个阴狠无情的男人,即使他们做了这二十多年的夫妻,她依然猜不透他……
“娘娘放心,派去的那人碰到了太子殿下,殿下说他会想办法的。”水灵又道。
杨皇后听了点头,但稍后又摇头。
“娘娘……”水灵看向她。
“没事……”杨皇后再次对水灵摆摆手,然后沉吟了一下又道,“本宫只是觉得智儿这般冲锋向前怎么都不好,皇上和他之间本来就有了龃龉,再如此下去,会让皇上更厌他。”
水灵不知说什么,只是依然看着她。
“可惜这个节骨眼上睿儿不在,要是睿儿在的话就好。”杨皇后又道。
要是自己这个儿子在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他手下各种各样的人才都有,想查任何事都不是大问题。
再说,他又不像智儿这般在这个储君的位置上,事事都要顾及,更是被各方势力关注。
只可惜年后没多久,他就被皇上派往东部,协助边陲领奖抗击倭寇了。
“估计睿儿那边的事也应该差不多了。”杨皇后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一句,之后又转向水灵,“水灵,这件事还要麻烦你,找几个身手好的人,偷遣出去,给睿儿送个信。”
“娘娘又何必说这些见外话!”水灵听了赶紧躬身回道,“这事奴婢现在就去办,保证不辱使命。
杨皇后点头,而水灵则速速告退,转身走了。
就在杨皇后与水灵谋断的时候,这汴州城的另外一处,也在有人密谋着——
“哼,证据确凿,罪名成立,都这般了,可我那父皇为还是按兵不动,不惩治这杨家,要知道若是真错过了这次,估计我这一辈子也别想再有机会,表弟,你说这该怎么办?”成王府的书房里,欧阳健看向坐在对面的蓝水清,不忿的说着,毫无平时一分的气度。
蓝水清在喝茶,听了他这句后动作不停,轻抿一口茶,优雅的咽下,这才看向那欧阳健,却是一句,“听说今日午后城门失火,死伤人数不少。”
“表弟,我说牛头,你怎么对马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听了他这毫不相关的一句,欧阳健禁不住大为烦躁,出口埋怨。
“表哥,你说如果晚上那城门处再烧一把无名大火,明日那帮御史们说会说什么?”蓝水清却又淡淡的道。
“还能说什么,这帮唧唧喳喳的狗,一定会上折子说兵马司疏忽防守……”欧阳健只觉得他这话无聊,恹恹的回答他,但只不过说到这里却是微微一顿,然后满眼惊喜的看向蓝水清,“是啊,表弟,的确,还就缺这一把火。”
父皇最恨什么?还不是杨国丰那威望,还有那属下愿意肝脑涂地的忠心,而如今将这杨国丰关押起来,兵马司梁振他们这帮一心向着杨国丰的人自然就没心情工作,然后导致疏忽职守。
这样会给父皇什么样的讯息呢?还不是这帮人早就不再听他的,而是改成听杨国丰的了,那样父皇就会刺激着父皇尽快处置这杨国丰了。
“表弟,真有你的。”欧阳健高兴起来了,伸臂就抚向这蓝水清的肩膀。
却没想到手臂还未到,那蓝水清已经迅速躲开,然后一边抻着被他扫到的衣角,一边道,“表哥,别乱动手脚。”
“呃……呵呵……”欧阳健一愣,然后笑看了他,笑的暧昧,“表弟,又何必这般拒我千里之外。”
“表哥并不是我要的那盘菜。”蓝水清又道,阴柔俊美的脸上却已经带上了一抹肃然,“表哥还是快去安排吧,不然就晚了。”
欧阳健见了笑着摇摇头,然后则转身出了书房……
……
“……趁那头领换班的时候,那人便悄悄溜进来,在太和堂见了母亲,说太子殿下说了,让我们稍安勿躁,耐心等待,皇上留了五爷四伯他们几人到此刻也不发,应该并没打算将我们杨家怎么样,也许会有一些惩戒降职之类的,但只要人没事,一起都好。”
是夜,威远王府的四房里,打发了众仆役,云映雪正和九姐儿低声促膝说着。
“真的?”九姐儿听罢禁不住喜上眉梢。
虽然她也一早就隐隐猜想,昭和帝为了权衡,一定不会就此除了杨家,但那毕竟只是她这个对这个朝廷诡谲错综知之甚少的人的一方臆断。
而现在真听到内情人的预测,又怎么会不满心欣喜呢。
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这句话说的太好了!
云映雪又笑着点点头。
得了这个讯息,她当然也高兴得很,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来告诉九姐儿。
“对了,这事说给三嫂了吗?”九姐儿忽然就想起了那哭哭啼啼的小严氏。
“我去过三房,但并没与她说,她正在哄孩子,大人叫小孩哭的,吵的人脑袋人疼,我就又出来了。”云映雪眸带狡黠的道。
九姐儿看了,禁不住笑了。
小严氏这不压事的性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好了,四嫂,我回去了,成儿还没睡呢。”这时,云映雪又道。
听她提起小杨成,九姐儿就不由得想起今日孟老太妃对她说的那番话,看云映雪起身,“五弟妹和五叔暂时还没打算要孩子吗?”
一听她这话,云映雪立刻又站住了脚,看向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又哪里是我不想,是五爷不想。”
“呃……”
“实话和你说吧,四嫂,毕竟是你将我娶进门的,”云映雪又再次开口,她说着实话说,但真说是却又忽然沉默了,良久,才又垂了头红了脸,低声道,“我……我和五爷一个月也没、没几次,而且五爷每次……每次都故意弄到外面……”
“啊……”九姐儿愣住。
这……杨国庆还真够情种。
“放心,四嫂,我并不怪你,因为当初这份姻缘根本就是我使计从表姐手中抢来了,既如此,就该承受这后果,如今我也想开了,好好过日子,做好这杨家五夫人,尽心舒服他,尽心教导这小杨成,我就不信,他一辈子都看不到我的好,一辈子心里都装着别的女人,以后路还长着呢,我今年不是才十七岁吗。”那云映雪又道,目光中有自嘲,但也有坚定与倔强。
九姐儿能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你是个值得爱的好女人,相信有一日他会懂得怜取眼前人的。”
云映雪没说话,只是含泪点头,愣了愣又道,“其实还要谢谢四嫂,不是四嫂将这管家的权力让给我,我那段日子真的不知道怎么熬。”
正因为时时告诉自己,至少自己执掌着这威远王妃,大权在握,被人重用,自己才能顺利走过那段,没出状况。
相信自己还会走过这一段的……
九姐儿没说话,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送走云映雪后,九姐儿只觉心头轻松了不少。
相信这次劫难一定会很快过去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但事实证明,她的美好愿望落空了——
第二日,早朝之上,御史胡川吹毛求疵的大肆批驳五成兵马司的人,玩忽职守,渎职失责,导致一日之内,城门附近两次大火,人员死伤不少,造成了不可忽视的损失。
昭和帝一怒雷霆,命令刑部即刻寻查真相,将渎职牵涉之人一概收监。
下了早朝之后,昭和帝又召来了慎刑司的人,问起杨家兄弟之事。
当慎刑司的人回答杨家兄弟从昨日进来并未交代什么,再次大怒,命他们即刻协同刑部的人,进行刑审,实在不行,就用些特别手段。
这一句特别手段,将慎刑司郎中顾大人吓了一跳。
这特别手段应该是用刑吧,虽然本朝并没有“刑不及大夫”的名文规定,但遵照各朝,在看今朝,真的没几个大员和皇亲国戚受刑的,这让他如何是好?
“怎么,你不会办案?还需朕教你?”见他踌躇,那昭和帝忽然又淡声道。
“不、不是,卑职会的,卑职当然会,卑职这就去。”这一声,吓得那顾大人连连磕头,然后一溜烟的走了……
……
又一个夜晚来临,只不过相比于前一个夜晚,这个夜晚,更加的不得宁静——
“……我是兄长,理应我来……”
“不行,三哥,你腿不好,又怎么能受刑,还是我来吧……”
“三哥,四哥,你们不要争了,事情根源在我,一切该我承担,顾大人,你们动手吧,早就听说你们慎刑司有七十二酷刑,今日就让我杨国庆领教一下……”
大越皇宫慎刑司内那阴暗腥臭的刑审处里,墙上挂满各种刑具,一边烧着红红的炭火盘,更是又拿着长鞭、满脸横肉的赤膊打手晃动,而在这中间,却有三个带着镣铐的高大伟岸男子在争执着。
“啊……那个,三位就不要争了,咱们……一个个得来。”而他们对面一个生的瘦小的男人则道。
不知是不只个头矮小的缘故,在三人面前他说话很没气势。
惹得站在他一边的一个同样穿着官府、生了一副如蛇一般瘦高的身材的男人,不由很是不屑的看向他。
听了这顾大人的话,三兄弟不由对视一眼,然后默然。
“不过也可以不用刑,那就是你们三位交代。”那顾大人又道。
“无可交代,因为我们未做过任何违心之事。”正中的杨国丰很快的道。
虽然被套上了一件宽大的囚服,头发蓬乱,脸上也是胡子拉碴,但站在这昏暗的囚室里那里,却依然挺拔不凡,仿佛这里就该他是主人一样。
另外两兄弟也点头。
“呃……”那顾大人张口,又想说什么。
“顾大人,还和他们废什么话,行刑就是了。”一边那水蛇腰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截断他的话,一边顺手抢过一侧一个大手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就抽过去,落在杨国丰身上。
“四弟(四哥)……”
“程大人……”
——同时响起。
杨国丰面上顿时现出一道血痕,但他却一声未吭,目光落在那个程大人身上。
被他这般盯着,量是那地痞出身、还做过多年行刑手的程不足也禁不住心头发咻,但他又怎么可能怕了呢,成王爷特意交代过的,要狠打毒打,最好打死。
所以他很快就壮胆般对着手心吹了口气,然后手一挥,另一鞭子又狠狠挥上去。
“住手!”却没想到那鞭子还未落下,一个清朗却威严的声音就响起在这囚室里,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
------题外话------
上班一天,晚上码字五千,好充实的日子,困死了……亲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