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好半天,沈正洵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他不安地看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具焦尸身上时他呼吸突然急促。
他失神低喃:“那个孩子果然在耍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摸着长袍下缺肉少骨的身体,他捂脸悲凉苦笑,“还没看到所有人共赴地狱,真不解恨啊。”
指缝交叠间,他盯上了陈庭州那满是恨意的眼。
“朕在和你说话,你是...”
“闭嘴,蠢货。”
沈正洵不耐烦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一大把年纪还要痴信些三岁小孩都不屑的戏法,难怪当初你比不过我那小侄子。”
他忽地一愣。
沈正洵却不给他回神的余地继续讥讽道:“即便我的弟弟做皇帝时昏庸,即便小侄子流落在外遭人苛待,即便当时所有人都恭维着你那可笑的自尊,到头来你也不如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你一直在骗我?”
陆晋德受伤地望着眼前神色鄙夷的沈正洵,似乎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当年被欺辱后躲在陆宅后门的小德子。
曾经他资质平庸,无论多努力读书到头来就是不如整日舞刀弄枪的陆容景有才学。虽然爹一直偏向他,但是重用的却永远是陆容景。
所有人都在嘲笑他要被陆家抛弃,说他比不上一个捡来的小孩。
那年他大婚,喜宴上身为新郎官的他竟没有八岁的陆容景惹人注意。他被挤在人群外,敬人的喜酒洒了满身。
他怨他恨,他更委屈的是他不管怎么做,永远都有人耻笑他比不过一个孩子。
但唯一一个处处肯定他鼓励他的,就是宿醉解愁时偶然相遇的沈正洵。似故友又似长兄,仿佛不管他如何抱怨沈正洵都有法子破局。
“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他怔怔反问。
早已不是当年被心魔困住的少年,他又怎会不清楚所谓卦象所谓灵象不过是沈正洵哄人的把戏。但他要说,那他便信。
他愿做沈正洵的刀,也惯于听从他的话。
他清楚沈正洵想要的一直都是绝地反击的复仇,而他想要的是他复仇时带来的成果,所以他甘心被利用。
“你不是说我们最是惺惺相惜吗。”
都是被抛弃的人,都是同病相怜互相舔舐伤口的下山虎。
当年口口声声长兄如父,替他挡下几次致命袭击的不就是他沈正洵吗。
“为什么要背叛我?”
相较于他字字泣血的哭诉,沈正洵却是厌恶地冷哼,“将近半百的人心性竟还如同当年那般天真幼稚。”
沈正洵趔趄着扑到他的面前,瞧着他眼底的猩红沈正洵颤着肩“咯咯咯”冷笑。
“既然都想逼死我,那你们也别想善终。”
他揪起陆晋德衣领,居高临下那花白的胡子轻轻撩拨着陆晋德干涩的唇。
“阿晋,有时候你实在好骗。居然信我这个外人几句胡话,而不信怀胎十月的发妻,也不信自己的亲生骨肉。”
“哈哈哈...原来真的会有人傻到冷落憎恶自己的亲生儿子二十几年,哈哈哈...活该他恨你啊。”
“怎么样,被一手养大的儿子敌视是什么滋味?活过半生却亲手推开发妻让她失望又是什么感受?好不容易孕下几个子嗣却全都惨死,掌权七年却仍畏惧人言和审视。”
“陆晋德,你个窝囊废。”
陆晋德猛烈地摇着头,他绝望怒吼:“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似是捉弄够了,沈正洵哂笑着转身望向眉头紧锁的陈庭州。
只是没等他开口,陈庭州就已先出声:“谁是你侄子?陆容景?”
那肉眼可见的心疼占据着他凝重的面色,浓郁的惦念近乎要吞噬他全部的神智。
他紧张地剧烈起伏着胸膛,隐隐的不安在他心底疯狂叫嚣。
“噗——”
沈正洵沉声笑个不停,“这么精彩的故事主角却不在场,真是可惜啊。”
“哈哈哈...午夜梦醒她应该都在恶心干呕吧。”
“怎么办啊,你放在心尖上的公主殿下实际上是个罔顾人伦的低贱货色,那你像狗一样誓死追随岂不是连她都不如?”
“不过蠢男贱女,倒也绝配,哈哈哈!”
他预想中的崩溃没有到来,甚至陈庭州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半分。
他纳闷地往前走了几步,“你就不觉得恶心么?不觉得你的真心就像个笑话么。”
陈庭州缓缓垂眸,“怪不得要躲着我,这个笨蛋。”
“你是死人么?还是聋子听不清我在说什么。”
沈正洵不死心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绕着陈庭州走了一圈啧啧称奇。
“为什么没有反应,是因为你不爱她了么,那看来你们所谓至死不渝的情也不过如此。”
陈庭州平静看着面前嚣张的沈正洵,忽地抬手死死扼在沈正洵颈间。
指骨掐到泛白,沈正洵挣扎的动作愈发无力,那昏涨到失重的脑袋已见垂落。
陈庭州却忽然松开了手,沈正洵疲软的身子跌坐在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贪婪地大口喘息着。
“唔——!”
陈庭州踩在他的心口微微俯下身子,漫不经心地加重了脚尖的力气。
“长风。”
殿门外走进个修长的身影,“卑职在。”
“好好伺候着,但留口活气。”
沈正洵狼狈推着他的腿,“咳咳...有本事杀了我!”
陈庭州抬脚改为踩在他的眼球上,听着血肉挤压后裂开的糜烂声,他笑眯眯地说道:“别急,我会让卿卿了结你。”
身后陆晋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还没死?”
“她若是死了。”
“那你们谁都别想活。”
说完,陈庭州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等等,州儿!”
陆晋德不顾着疼痛艰难追了上来,他抓着陈庭州的胳膊强硬道:“以后皇位我可以交给你,但是你必须要把她交给我。她伤我根本,不杀了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陈庭州毫不留恋甩开他的束缚,玩味地勾唇轻笑,“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个破皇位么。”
“你——!”
“皇上。”陈尚兰声色平淡地叫住他,“还不明白吗,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他了。”
见陆晋德愣怔,陈庭州握紧了悬挂在腰间的玉镯。
“你该祈祷如今她还活着。”
“否则,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们都给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