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那雄浑但苍老的声音在山岗上回荡:“你杀了老栓,所以逃兵回来?是与不是?”
狗蛋:“是。”
“你明知道她要回村杀人,却依旧带着她,还一旁协助,是与不是?”
“是。”
“你因为杀人愧疚,所以在村里到处帮忙,因亏心弥补,是与不是?”
“呜呜呜,是。”狗蛋声泪俱下。
“你喜欢她,是不是?”说着指着一旁的赢阴嫚。
“是……”狗蛋已经崩溃到极致,跪倒扶地痛哭。
青松道沉默不语,百感交集,而一旁的赢阴嫚依旧傲慢,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狗蛋一眼。
良久,赵老汉大失所望,仿佛这个佝偻的老人一瞬之间又苍老了许多。
赵老汉心如槁木,望向青松道人,无力道:“道长,这两个人合谋杀了村里十余条人命。我必须将他们带回去给大伙一个交代。”
“哼,交待?你们也配?你们这些贱民也想审判本宫?痴人说梦!”赢阴嫚猛地起身,一头撞向墓碑。口喷鲜血,如暗红色的泼墨一般,洒在坟墓上,洒在红裙上。
三人大骇,没想到赢阴嫚如此桀骜不驯,性子刚烈。
她倒在了坟墓上,紧紧地抱着坟墓,好像看到了什么,嘴上突然挂上了笑意:“夫君,别想丢下我,一个人在棺椁里太冷了。那个冬日,午后阳光正好,我也是这样打扮,你说嫚儿如同夏天的艳阳,温暖了你冰封已久的心房。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即使千年也罢,万年也好。哈哈……”
于是,赢阴嫚好像抱着她最爱的人,死去了。此刻,她一贯苍白的脸上,粘上了片片鲜血,红彤彤的,整个人仿佛睡着了一般。
狗蛋不忍再看,一把跪倒在赵老汉面前,声嘶力竭的恳求道:“村长,都是我的不对,我千不该万不该,死不足惜。但是能不能不要把赢阴嫚带回去,让她和她的丈夫葬在一起?”狗蛋使劲磕头,“砰砰砰”,一直磕出血来。
赵老汉恨铁不成钢,怒不可遏,一脚踢飞正在磕头的狗蛋:“你!哎,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真是死心眼的狗东西!”摆摆手,长叹一声:“罢了,你自己处理吧。”说完,他向后走去,再也没有回头。青松道人原本就是修道高人,本了无牵挂,看破红尘世事。此刻也为狗蛋感到无语,叹狗蛋的痴情,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满脸是血的狗蛋慢慢爬到赢阴嫚身边,顾不得头上肿起来的血包,一把抱住凉透了的尸体,伸出舌头将自己的手舔干净。然后小心地擦拭着赢阴嫚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生怕把她弄醒一样。最后,那苍白的俏脸和初见时的一模一样了,狗蛋也笑了:“殷嫚,你还是这么美。”
过了许久,狗蛋使劲全身力气,把赢阴嫚夫妇重新合葬好,培上了一把一把的黄土,奈何已经没有了力气,只好草草了事,并不能夯实堆土。也不知道铲了多少锹,此时的狗蛋已经不成人形了。接着,他又拖动着精疲力尽的身子爬到墓前,把蜡烛和香点上,跳动的火烛,照亮了狗蛋的脸,仿佛照亮了他内心的世界。
为了一个毫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没人知道狗蛋为什么这么做,为何如此执念,或许只有走到他的内心才知道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吧。但是,谁又愿意走到他的心里呢?
第二天,赵老汉和青松道人回到了村里,告诉了大家狗蛋和殷嫚的死讯,说是两人为了生计,晚上下墓的时候,意外掉入悬崖而死,尸骨无存。大家都很惊讶,很愤怒,只道他是死有余辜,但很快便忘记了狗蛋这个人,以及他的一切。反而对于殷嫚更多的是同情,毕竟对于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印象还是会深刻一些的。
春去秋来,还是在那个山岗,无字碑墓前。立夫和赢阴嫚的灵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更为简单的墓碑,上面写着:“村里的寡妇之墓”。
而另一旁,也有一个墓,并没有墓碑。与其说是墓还不如说是一个小土堆,上面已经长满了无尽的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