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慌不忙举起手机。
“是《爱丽丝梦游仙境》风格的摆件，等上完色，这个怀表要粘上去的。我们泥塑课作业。”
“你们还上泥塑课啊，真有意思。小冉也上吗？”
“这课是自选的，我和小慕一起选了，就是我不太擅长，都是小慕帮我的，她做的可好看了，我发给您看看，特别漂亮……”
付司看完手机里的照片，也不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似乎真的被吸引了。“这么漂亮啊，小慕真棒。”
慕色在赵冉看不见的角度下翻了个白眼。老狐狸是在收买人心，他做什么都只是为了那块表罢了。
“吃好了没？我请你们看电影吧，想看什么？”
小冉一脸期待，慕色不忍拒绝她。
“看什么？”
“随便。”
慕色点头应了，心里却在想别的。
影院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人，看来财大气粗的付老板没包场，慕色刚放松一些，小冉却因为闹肚子去厕所，付司偏偏坐了过来。
“那块表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可以拿更好的换给你。还有昨天真的很抱歉，我情绪太激动了。我看了你的作品，很有创意，我不应该随意评价你。”
精彩，太精彩了。先是投其所好笼络人心，再是请吃饭赔罪，最后是道歉加赞美。商业场那一套，玩儿得太六了，真是让她长见识了。
这不是讽刺，这是真心赞美。
“大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特帅？”她认真瞅着他驼色大衣和高领打底衫。“好吧，是挺帅。”
“如果我还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不识抬举？”
付司一时摸不清她的路数。那些客户再难谈，做事也是有根据、有理由的，只要找到突破口必然拿下。
而慕色——她是真变幻莫测。
“别紧张啊，我又没说不同意。”慕色终于露出“正常”的笑脸。“您都这么努力了，再没结果不得气死啊。明天中午来校门口找我，我把表给你，你给我换一个普通的表，贵的我不要。”
“你这是，怕我气死才把表给我？”他无语。
“也可以这么理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那个表？”
“不想说。”
电影里的主角突然爆发尖叫，慕色毫无防备吓一哆嗦，付司捂嘴偷偷笑她。
谈成“生意”之后，付司非常不厚道的走了，慕色腹诽他的精于算计，但也知道他挺仁至义尽了。她也认得些玉石，这送她的一箱材料价格不便宜。
看来自己要还的钱还很多，慢慢还吧。
电影没什么新意，也还行，她和赵冉看完结伴出门，门口停着那辆宾利。
“大外甥女，我事办完了，走吧。”
“……”
雪不止不休的下，慕色着急忙慌吃完午饭，没跑到校门口就看见一个瘦高的人影。
他是真的热衷于穿搭，今天又换了黑色大衣皮手套，格子围巾系得讲究，头发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
“给。等一下。”她忽然开始摸索口袋，然后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画。“哎呀，我给弄皱了……”
“这是我？”画上的小人梳着背头戴着眼镜，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画得真丑。”
“是啊，和你一模一样。”
付司本就长的脸变得更长，把新表塞给她就驾车离开了。
“老胡，你看看这表能修吗？”
胡景泽推推老花镜。“哎？之前有个姑娘拿这表到我这里来过。她跑了很多店都修不了，我说少零件，也修不成。”
“哦，你说慕色啊。那我回头再去别处问问。怎么没见小哲？”
“付叔叔，我在这儿呢！”胡希哲抱着果酒推开门。
“都长这么大了，小伙子挺帅嘛！”
“嘿嘿，还好吧……付叔叔你喝酒吗？这个青梅酒好喝。”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馋酒。”
“唉，人老了，不喝点酒总觉得没精神……这家饭店老板自酿的酒老好喝了。”
“小哲还没成年吧？别老让他喝酒。”
胡希哲赶紧接话。“下个月就成年了！”
“好，那我喝两杯。”
梅子酒清冽，入口清爽，酒香在舌根蔓延，泛起一丝暖意。付司忍不住贪了几杯，一壶酒下去一大半了。
“有心事啊？好酒要慢慢品。”老胡问着他，倒酒动作也不停。“专门跑过来，不是为了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瞧您说的，看您当然很重要。”他抿嘴笑着，脸颊微微泛红。“谈生意啊，现在生意不好做，恐怕要多待一段时间了。有空还来找你喝酒。”
“好啊。”老胡知道他没说实话，倒也不问了，默默抿着酒。
窗外大雪纷飞，屋里温暖如春，一个小炉，一壶温酒，人仿佛也要化进去了。
“这个不够特别啊……不行……”
昏昏欲睡之际，付司忽然听见小哲嘟囔着什么。
“这孩子有个朋友要去外地上学，他想送个礼物给他，挑半天没选中满意的。”
“哦……我认识一个会做手工的人，要不问问她……我这里有图，我给你找找。”
酒劲慢慢上来了，眼前有点发花。终于点开聊天记录，他迷迷糊糊趴回吧台。
“真好看。”胡希哲看着看着，忽然眼前一亮。“这个心脏项链好酷，他肯定会喜欢。”
“嗯……”付司胡乱瞅一眼。“你要是喜欢我买了送你。”
“不用了付叔叔，我自己买吧，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就行。”
“行……她叫慕色……”
“慕色？我认识她，之前来店里修表的就是她。”
“嗯…她做得都很好看……”
手机弹出消息，定睛一看，居然是胡希哲要买她东西。
耶斯！来顾客啦！
先是兴奋、激动，看清他要买的东西后又逐渐平淡。
这颗“心”诞生的原因，属实不太好。
慕色说她不卖，可胡希哲又是解释又是哀求的，她也硬不下心再拒绝。
胡希哲要出二百买，慕色咋舌，不是怎么都这么不差钱啊。
慕色只卖他十，他说明天让自己叔叔去学校找她取。
当熟悉的黑色宾利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慕色真的傻了。
世界真小，叔叔真少。
“哎？是你啊。”车里只有佳佳姐。“我替小哲来拿东西，你也认识他吗？”
“啊哈哈，是，他买我东西。”
“都做起小生意了，真不错。我刚买了草莓蛋糕，请你吃吧。祝你生意兴隆哦~”
“我不饿，哎——姐姐再见。”
蛋糕不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她此刻的心。
胡希哲拿着心脏项链来回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付叔叔你看，这上面的齿轮加得真好。”
“齿轮？”
“你叔叔现在听见齿轮就跟魔怔了似的。我瞅瞅……这上面没你那个表里的齿轮，别想了。”
心脏上有蝴蝶、有晶莹剔透的钻石，但是结合整体看，这些“美好”聊胜于无。暗红色的心脏可以说是千疮百孔，黑蓝色的液体从洞里流出，凸起的血管质感逼真。
心脏上端落了只乌鸦，黏腻的翅膀看起来让人不适。
好看，但是不舒服。这是他第一眼的感觉，他倒是有点好奇慕色为什么会做这个心脏。
喝点茶酒劲下去了，付司告辞，助理接他回酒店。
“您要的蛋糕已经买好了，直接回去吗？”
“嗯。”
“小哲买了和你一样的送给慕色，又不好意思说，让我说是我请她吃的。”
“这孩子……”付司取下眼镜揉着太阳穴，心血来潮播了通电话。
北京的？骚扰电话吧。
慕色啪一下挂断。
还来？这么锲而不舍？
“老色批，你怎么不接你舅舅电话啊.？”
啊？什么舅舅？付司？这家伙给赵冉发消息了？
“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喂，舅舅……”
慕色走到八楼的平台，压低声音。“您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给我打电话？”
“今天来生意了吧，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
慕色猜到是他帮的忙，还是挺感谢他的。但这老狐狸居然主动找她……葫芦里什么药啊？
“那……我明天下午没课，我请你吃饭？”
“行啊……”
“你是喝多了？”
电话突然断了，搞得慕色一头雾水。他怎么奇奇怪怪的。
酒店暖气开得足，镜片上起了一层薄雾。他也不擦，摔进沙发对着窗户发呆。
“喂，付先生您好，徐先生今天状态还不错，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好，谢谢。”
被困住的究竟是谁，无人知晓。
“你请我吃这个？”
麻辣烫的小门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普普通通的慕色，扎人堆里没人会在意。
“怎么了，嫌弃啊？这是我能请得起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没有，挺好的。就是很久没吃了。”
“你随便挑，我请客……”
付司见她夹了大半盆菜，吐槽她像兔子。“多吃菜健康。”
付司花了二十，她花九块。
两人都专心吃饭，吃差不多了慕色才开口。
“收款码给我。”“嗯？”“给我就行。”
“支付宝到账，一百元。”
“我算了一下这些天欠你的钱，那个你送我的礼物我还没算上。总共是，九百八十九块二，我慢慢还你。”
付司咽下鱼丸，一脸认真打量她。“大外甥女，医院窗户是你掰坏的，我还赔了两百。”
“怎么就是我掰坏的了？不讲道理……”慕色一撇嘴。“好吧，那我又欠你两百。”
“骗你的。”
“付司……”
“吃饭吃饭，这家确实不错。”
自己上大学的时候也喜欢和朋友出来吃麻辣烫。北京的冬天没这里冷，几个人钻进暖和的小店，边吃饭边聊天……
好久没这么放松了。
他慢条斯理喝着可乐，慕色心里琢磨，麻辣烫都让他吃出西餐味了。
可惜，他显然不能好好吃完这顿饭了。
“……好我现在过去……我先走了。”
“怎么了？”
门应声而关，慕色愣愣看着桌上的皮手套。
看他表情那么可怕，估计是出事了。
“良成，是我，你冷静点。”
徐良成失神地瘫坐下去，手里还抓着一撮头发，护工的头发。
“付先生，徐先生今天吃药的时候把杯子打翻了，手就划破了，我们给他抹药的时候他突然就……”
“辛苦你们了。我来吧。”
男护工本来就少，找来的已经走了好几个了。付司弯腰将他扶起，徐良成无力地挣扎，血蹭了他一胳膊。
“可能有点疼。”
付司娴熟地抹碘酒，包纱布。伤口不算深，不用去医院。
“为什么要管我……”
护工自觉离开客厅，他们知道又来了。
“因为你是我兄弟。”
付司面色不改，取出湿巾为他擦血迹。
“把药吃了好不好？”
“你先让我死，好吗？”他语调轻快，却不是挑衅，更多是调侃的意味。
“如果你真的到那一天，我一定不拦你。”
“好啊，我吃药。你带我去商场逛逛，我就吃药。”
“好。等我换一下衣服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