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影看,娇,从正面看,俏。
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扬起,肤色白净如瓷,细细嫩嫩,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初生的幼兽般,茫然无辜的望着他。
“先生,有事?”一时忘记身处时空环境,杜云锦本能的开口,直觉这人该是认错人了。
先生?什么东西?宋云飞没懂,不过,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清澈慵懒,像是嗲嗲的娇嗔,让人喜欢。
“杜姑娘。”宋云飞脸上挂着自认为最帅气的笑来,清了清嗓子,慢慢介绍道,“在下宋云飞,德昌商行的少东家。”德昌商行,便是给一品香供货的上家。
杜云锦唇角微翘,客气礼貌的露出一抹笑意,“久仰久仰。”不过,他怎么认得自己的?
听她这样说,宋云飞满心欢喜,“杜姑娘也听说过在下?”
“哦。”杜云锦呵呵,“听过,以前宋伯来送货,常提起。”
不过,说的却是,宋家老爷一生精明能干,作风沉稳,不想膝下唯一的儿子,却是那么个性子,正事一窍不通,吃喝玩乐倒样样在行。
宋老爷年逾六旬,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早就想卸下身上重担,颐养天年,回家抱孙子。
奈何,宋二爷二十了,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在外面相好的女人不老少,却一个不肯娶回来,家族的生意更是不管。
整一个纨绔不孝子第。
宋云飞却不知下人们是这样议论自己的,反兴致勃勃的问,“他都怎么跟你说我的?”
一定是说他英俊爽朗,待人和善,尤其对女人,更是温柔体贴吧。
“说什么啊。”还真不好说,杜云锦又呵出一口热气,轻笑道,“他说你什么,你回去问呗,总是好话呢。对了,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宋公子您忙。”
“我不忙。”宋云飞忙一把夺过她怀里的包裹,看她脸色一僵,解释道,“这大晚上的,杜姑娘一个人怕不安全,正巧,我也无事,先送你回去。”
“这个。”杜云锦想说不必,这人却已经抱着东西走了,她赶忙喊,“嗳,走错了,那边。”
“哦。”宋云飞忙折身,嘻嘻一笑,又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杜云锦无奈又好笑,只默默的跟在他后头。
而不远处,沈溪枫目送这那渐渐消失在街尾的男女,眸色一点一点的沉冷下去。
原来,得了宋云飞这花花公子眼的却是杜云锦?
怎么就是她?宋云飞那眼睛瞎了吧。
可,那女人……昏黄街灯下,那高挑曼妙的身姿,娇俏动人的面容,还有唇角翘起时纯净又魅惑的浅淡笑意……
却又那样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抹都抹不掉。
明明是她,却似乎又不是她了。
沈溪枫甚至有点糊涂了,曾经那个让他厌恶的杜云锦,真是她吗?
可为何,同样的一张脸,曾经让他看一眼都烦,如今,却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甚至还觉得好看呢。
杜云锦好看么?她曾经可是被誉为京城第一丑女。
可第一丑女,会得宋云飞的眼?甚至,他自己,也觉得那样白净娇俏的脸上,那样干净澄澈的眼神,是美好的。
“这位爷,您里边请。”酒楼小二等在门口好半天了,却见沈溪枫一直呆呆的站着不动,就跟被冻僵了的冰雕一般,担心的过来问了一声。
哪知,沈溪枫心里有气,狠狠瞪了小二一眼,“滚。”
抬脚竟走了。
小二无辜的张了张嘴,过后气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不进去吃酒,跑人家门口站半天算什么?
沈溪枫坐了马车,径直回沈府,可一路上,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宋云飞那王八羔子,他怎么能打杜云锦的主意?他不知道那女人曾经是他的……哦。那王八蛋确实不知道。
可是,杜云锦这蠢女人怎么回事?被他休了,太缺男人么?以至于大街上随便一个男人搭个讪,就跟人家走了?不要脸。
一进府,便有大夫人那边的丫鬟碧纹过来,“大少爷,大夫人那边正等你过去说话。”
沈溪枫烦躁的挥手,“去去去,就说我累了,明儿再过去给母亲请安。”
碧纹瘪了瘪嘴,一脸委屈道,“大少爷,您还是去瞧瞧吧,大夫人晚饭也不吃,一直在哭呢。”
指定又是因为苏夕月的事,沈溪枫烦透了,但现在不去,指不定母亲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也演过不知多少遍了。
只是,以前是对着老爷沈万福。
沈万福不搭理,大夫人闹的没趣了,也就收敛了。
可他这不行,他是儿子,母亲要寻死,他若不闻不问,那就是不孝,那就是罪过,要影响他一辈子的前程的。
连衣裳也没换,沈溪枫烦躁的去往大夫人那边。
门口小丫头子一见沈溪枫来了,赶忙的冲进屋里,“夫人,大少爷来了。”
“哦,噗。”赶忙的将嘴里的点心吐了出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大夫人自认为天衣无缝,然后,趴在枕头上就呜呜的哭着,“呜,我好命苦啊,怀胎十月生的儿子,到头来,却是给那个贱人养的……”
“都出去。”沈溪枫面色冷沉的吩咐屋里下人们。
丫鬟婆子们都识趣的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大夫人心里得意,哼,苏夕月那个贱人,仗着溪枫的宠爱,竟然将她这个婆母也不放在眼里,她倒要瞧瞧,得罪了她这个婆母,她今后是否还有好日子过?
面上,却从嘴里扣了点唾沫抹到了眼角,呜咽到那叫一个可怜。
知道她在做戏,沈溪枫十分不耐烦,连坐也未坐,直接冷声道,“母亲,不必做戏了,我人都来了,什么事直接说吧。”
“什么叫做戏?”大夫人猛地转过身来,目光凶狠的盯着他,“难道我哭还是假的不成?”
“真的。”沈溪枫移开目光,不想看她嘴角那未擦净的点心碎末,可一转眼,却又看到床头柜子上摆着的几样瓜果小菜。
这叫不吃饭?
大夫人也尴尬了下,刚才只顾擦嘴,忘记将这些东西撤走了,该死。
“那是沈嬷嬷特地端来叫我吃的,可是,儿啊,母亲这心里难受啊,怎么吃的下去?”
倒是会找借口?吃不下去,那盘子里的残羹冷炙,是狗吃的?
沈溪枫心里恼火的有些口不择言,“母亲因何难受?”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娶回来的那贱妇。”话已入港,大夫人便拿出十足的演技来,神色凄苦的哭诉着,“儿啊,在这个家里,老太太,老爷,还有你二娘,他们不当母亲是个人也就罢了,偏那个贱妇,她也看人下菜碟,不拿母亲当人看啊。”
“月儿又怎么惹着你了?”果然又是这个,苏夕月才进府多久?这样的事已经闹了多少出了?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没回都得找他出头,烦不烦?
大夫人冷哼道,“下午,我听说亲家太太来了,便主动过去陪着说话,谁知,你那个媳妇,不时的冷言冷语,在亲家母跟前告状,大概是说我这个当婆母的亏待了她呢。不仅如此,就连我想抱抱昕儿,她也拦着。怎么?她亲家母能抱外孙女,我这当奶奶的就不能抱亲孙女了?儿啊,你说说,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昕儿究竟是跟我这个奶奶亲,还是跟亲家外婆亲啊?怎么别人都能抱?我却不能?她这不是成心让我难堪吗?她这分明是看不起我这个婆母,觉得我不配抱她的女儿啊。”
这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不让抱孩子这点小事。
然而,沈溪枫今天心情不好,再加上大夫人哭哭啼啼的让人暴躁,他也没有安稳,直接回了一句,“母亲既这样看不上那贱妇,儿子这就去将她打杀了,也好让母亲出气。”
说完,径直转身,浑身布满戾气的离去。
大夫人瞧的一愣一愣的,儿子这样子怎么不像是要给自己出气,倒像是跟自己赌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