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胜看着瓷碗里的面疙瘩，有些走神了。
虽然没什么油水，可是分量十足，满满的一大碗。
沈惠娟还以为他又要发脾气打人，红着眼眶说：“家里的猪油吃光了，我…我晚上就去找张婶儿再借点钱。”
自从呱呱出生，楚长胜就一直游手好闲，成天和几个村里的狐朋狗友喝酒赌钱。
没有经济来源，家里没钱了，楚长胜就会开口找她要。
没有？
那对不起，绝对会让她皮开肉绽，很多时候沈惠娟只能挨家挨户去借钱。
可是往往能借到的钱也就是五毛一块，根本供不住楚长胜吃喝嫖赌。
或许是见楚长胜一言不发，沈惠娟赶紧擦擦手，把呱呱抱了过去，“我现在就去借钱。”
她并不知道，此刻楚长胜心里五味杂陈。
他以前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有老婆孩子，并且他也不擅长照顾别人。
楚长胜轻叹一声，招呼道：“你忙活一天了，先坐下吃饭吧。”
他现在还无法决定，要不要扔下这对母子离开小山村。
以他的商业头脑和社会经验，如果离开村子去90年代的沿海城市，保准能抓住商业风口，重新开展商业帝国。
在他沉思之际，呱呱抢在麻麻前面急促的说道：“我不饿，你不要打麻麻就行啦…”
楚长胜微微一怔。
记忆中，似乎楚长胜给她们两娘儿定下过很多规矩。
拿吃饭来说，女娃是不能上桌的，只能等他吃完以后，才可以去厨房吃剩饭剩菜。
沈惠娟紧紧抱着呱呱，撩了撩头发说道：“我也不饿。”
见状。
楚长胜看着母女娘瘦弱的身子，明显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而且面黄肌瘦，不知道挨过多少饿。
他起身拉着沈惠娟坐下，皱着眉头说：“今天我吃剩的。”
又蹲下身体，捏了捏呱呱的脸颊，挤出笑容：“我去给你拿碗，好不好？”
他尽量让自己和蔼一些，可呱呱却被吓到了，紧张的缩进沈惠娟的怀里，埋着脸不敢说话。
当他要去拿碗的时候。
沈惠娟突然崩溃的喊道：“楚长胜，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你要是想打我…你打啊，你打，我让你打！”
她激动的把呱呱护在身后，冲上来拉扯楚长胜的衣服，最终瘫软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迷茫的说道：“你打我啊，别送走呱呱，我求求你了。”
呱呱也哭了，瘦弱的手臂死死抱住楚长胜的脚踝，哭嚷道：“别打麻麻…”
她们…
楚长胜表情凝重起来，他不是不知道90年代农村的重男轻女。
女娃没劳动力，又不能给本家传宗接代，长大了还要嫁人，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是累赘！
所以很多农村女娃，打小一生出来，就会面临着送人，被丢弃，被卖掉。
只有这样，家里才能继续生孩子，才能免于计划生育的高额罚款。
楚长胜将呱呱抱了起来，拉沈惠娟起身时，当摸到她掌心一个个老茧的时候，心弦又被触动了几分。
她才23岁。
可是现在看上去至少30岁以上。
沈惠娟嘴唇颤抖，浑身冰凉，突然迷茫的看了楚长胜一眼，“只要留下呱呱，
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楚长胜曾经说过，反正生不出男娃，还不如让她出去接活！
“吃饭！”
楚长胜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厨房。
锅里还剩了七八个面疙瘩，这点便是娘俩一顿的食物。
楚长胜拿起一个瓷碗，将锅里所有面疙瘩都盛了出来，端到外面放在桌上。
抱着呱呱说：“爸爸喂你吃！”
沈惠娟看着这一幕，整个人愣住了，难不成他真的转性了不成？
他以前从来不抱呱呱，也基本上不会说话。
沈惠娟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端起饭碗，夹起一个面疙瘩咬了一口…
沉默几秒后，她突然喜极而泣，楚长胜居然没有打她，反而是很有耐心的喂呱呱吃饭。
“长胜，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沈惠娟咬了咬嘴唇，放下碗筷，急促的说：“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就种田，养猪，过日子，怎么样？”
她生怕楚长胜下一秒就会后悔，赶紧接着说道：“明年，我们去找猪贩子多赊几头小猪仔，我不怕苦，不怕累，等养大了杀肉，说不定还能卖不少钱！”
其实她说这番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有了钱，就意味着能交得上计划生育的超生罚款了。
这顿饭吃完以后，楚长胜喝掉瓷碗里仅剩的一点面汤，说：“今天早点休息。”
他也很累，醉酒的状态刚刚过去，头疼的症状让他非常难受。
沈惠娟收拾了碗筷，说：“我去喂猪。”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无比尖锐的女人声音：“沈惠娟，你给我出来！”
来人名叫李高丽，和楚长胜同村，因为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平时趾高气昂，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
沈惠娟一听是她的声音，顿时慌了神。
一个星期前楚长胜闹着要喝酒，呱呱又感冒高烧，她实在没办法就求李高丽借了10块钱。
当时说好一个星期还钱，照日子算刚好就是今天。
楚长胜抱着呱呱来到门外，看向身穿格子衬衣的李高丽，冷声道：“你嚷什么？”
李高丽并不是一个人来讨债的，她还带着一个杀猪匠。
看见楚长胜在家，杀猪匠有些紧张的说：“死婆娘，你不是说她男人不在家吗。”
李高丽也很纳闷儿，她可是亲眼看见楚长胜喝倒下的，这么快酒就醒了？
不过今天说什么也要把钱拿回来！
李高丽一只手插着腰，另外一只手指着沈惠娟，骂道：“楚长胜，你家媳妇借钱不还，说话不算数，我今天是要钱来了！”
楚长胜也懒得扯皮，冷声道：“欠你多少？”
“10块！”李秀娥伸出一根手指。
在90年，10块钱绝对不算少，要知道逢着村里的红白喜事，随个大礼也就是五块钱而已。
楚长胜知道家里没钱，正在想对策的时候，李高丽冷哼一声，抬手指向猪圈，“我早就知道你们还不起，没事，杀猪抵债！”
一听这话，沈惠娟顿时急眼了。
“不行，坚决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