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程怎么说也有三十好几了,可这霍老板才多大,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不得不让朱庆明感到惊奇。
霍思宁笑了,若是沈周这画刚拿到手那会儿,朱庆明问这个问题,她可能还真不一定答得上来,只能信口胡诌,但是这几天为了那个印章的问题,她可是查了不少有关沈周的资料,虽说不能完全说透,但说个大概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周是吴门画派领袖,他的山水画用笔沉着稳练,内藏筋骨,笔墨粗简豪放但是气势却非常雄厚,尤其是他的浅绛体系,非常独特,恬静平和中自有一种苍润气度,落笔点墨绝无拖沓苟且之意。”
“这幅画表面上看起来颇似沈周的画风,但是到底是缺了几分火候,雄浑不足,气度偏弱,落笔有些拖泥带水。”
这品评算是非常毒辣了,朱庆明微微点头,就算是权威的专家,也未必能说出霍思宁这样专业独到的见解,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那你又是怎么判断出来,那朱印为真的呢?”
说到这儿,霍思宁忍不住就笑了,她看了看刘鹏程,说道:“这就巧了,早前一段时间,家师与我曾去过一趟故宫博物馆,那一次,正好有幸见到了博物馆珍藏的沈周精品真迹《仿董巨山水图》。正是因为见过这幅画,我记住了沈周的私印,在看到这幅仿作之后,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印章的猫腻。说起来,那天在博物馆,刘先生的师父苏大师也在。”
刘鹏程闻言不由一愣,因为博物馆珍藏的那些精美古画通常是不会拿出来供人观赏的,一般都是封存在库房里,这小姑娘居然能与她师父观赏到沈周的真迹,这说明这小姑娘的师父要么就是身份地位不一般,要么就是跟博物馆方面有特殊的关系。
这让刘鹏程不免就对霍思宁多看了几眼,脑子里迅速搜罗开来,姓霍,又有这样一层关系,其师父能与他家师父同往故宫博物馆,这样一筛查,刘鹏程脑子里蓦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
这人他听自家师父提过多次,但一直只听说过她的名字和事迹,却从未见过真人。
别说刘鹏程,就连朱庆明都有些好奇了,所以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霍老板师承何处?”
霍思宁笑道:“家师周世涛,虽非书画界之人,但也与书画界颇有渊源,早年也曾在书画界有过一番建树,不过如今已经退出书画界多年了。”
朱庆明听到周世涛这三个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边刘鹏程却是会心一笑,眼中闪过了然,笑问道:“你就是霍思宁,那个周老一年多前新收的关门弟子吧?”
霍思宁点头,诧异道:“刘师兄也听说过我?”
刘鹏程点头:“常听家师提起你的事儿,不过久闻大名,未曾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刘鹏程眼底带笑,这话却并非取笑霍思宁的意思,而且真情实意的佩服,苏忠卿这段时间常在他耳边提起这个小姑娘的事迹,对于周世涛能够在耄耋之年还能收到一个这样聪慧的徒弟很是羡慕,尤其是夸奖霍思宁的那些话,念叨了很多次,刘鹏程耳朵边都要长老茧了。
不过,自家师父眼光挑剔刘鹏程是早有认知的,有一个人能让自家师父这样欢喜,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这也让刘鹏程非常好奇,他早就想认识一下这个叫做霍思宁的小姑娘了,但是一直没能得见,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意外认识了。
就刚刚那一番交锋,霍思宁对付孔老板的那一套手段,镇定老练,就不得不让刘鹏程佩服,再加上霍思宁能够一眼看穿那幅沈周仿作的猫腻,在刘鹏程心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师父都如此欣赏的霍丫头,确实是名不虚传。
“哈哈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丫头刚刚对付那骗子的手段可是干脆利落,我就说这性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周老头的徒弟,那就难怪了!”
朱庆明也忍不住笑了,他跟周世涛的交情虽然没有苏忠卿那么深厚,但怎么说也是有过一些接触的,所以一听说霍思宁是周世涛的关门弟子,顿时就对霍思宁高看了几分。
朱庆明心下有些好奇周世涛什么时候又收了个徒弟,但是就他刚刚考较这小姑娘的那番话,就能听得出来,这小姑娘确实是聪慧灵敏,天赋异禀,能够得到周世涛的青眼有加,也不算稀奇。
这几个老前辈能够有如今的成就,既是因为才能,也是因为有高山仰止的品德,老前辈们都惜才,看到好的苗子,都想要伸出助力拉上一把,不说周世涛,就连朱庆明在看到霍思宁这样的才学之后,也起了收徒的心思。
如果刚刚霍思宁没说自己是周世涛的徒弟,恐怕朱庆明就真要提出收徒的事儿了,不过现在知道这小丫头已经拜了师门,他这点心思也就不得不扼杀在摇篮中。
朱庆明在古书画方面确实是权威,在听了霍思宁刚刚那番品评之后,他虽然满意于霍思宁的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霍丫头你刚刚说的原也是不错,但是对于这幅《竹山暮雨图》,我还有几句要说。”
霍思宁自知自己在古书画方面的鉴赏水平确实薄弱了些,现在朱庆明要指点,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她当然也不会拒绝,立即就笑道:“朱院长您说,学生洗耳恭听!”
“沈周的水墨画,历来是古玩鉴赏的一个重要课题,你说沈周的用笔粗劲浑厚,那是沈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画风,到他晚年,性格开朗了许多,画风也不拘一格,这《竹山暮雨图》,仿的就是沈周晚年的风格。”
“但是这人模仿得了沈周的画法,却模仿不出沈周的心境,只画出了沈周雄浑的笔力,却没画出沈周晚年那种开阔肆意的心境,所以你仔细看这幅画,就能看出来,画这画的人,还是受他的心境束缚了,功力尚可,但有些笔墨多余了些,缺了一份洒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