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曼站在厨房的窗口,看着院子里正在聊天的四个男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有保姆过来提醒她,外面的先生们请她出去吃烧烤,她才回过神,看了看正在煮的汤,调成小火,才走出去。
她一来,所有人收起了工作上的话题。
许院长给她倒了杯果汁,“来,曼曼,每次来都给你添麻烦,谢谢就不说了,我敬你。”
方曼垂眸端起杯子,“别这么客气,应该的。这房子也不是我的。”语气淡淡,不热不冷,许院长看了方书记一眼,低头默默喝酒。
阳光灿烂,气氛却有点冷。
方书记一直在旁边不说话,明局长在心里叹了口气,平时那么忙的人,抽出半天时间来参加这个所谓的庆功烧烤聚会,不就是为了见自己女儿一面吗?可女儿就在面前,他却又无动于衷。
明局长摸了摸下巴,非常艰难地起了个话题,“曼曼今年多大了?”刚问完就在心里泪目,活络场面什么的,真特么不是他强项啊!
方曼当然没回答他,“比你小。”
明局长败下阵。
林泽笙看了看情形,这四个人喝酒的喝酒,喝果汁的喝果汁,他把刚烤好的鸡翅给他们分了一下,一人一个。然后说道:“前几天碰到一件事。”
所有人抬头看他。
林泽笙:“……”
他咳了咳,“前几天,家里无线路由器坏了,本来想换个新的,继续放客厅,这样几个卧室都能连上,可是后来还是放在最东面的房间,我爸的书房。”
方曼也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方书记像是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眼露笑意看着他。
林泽笙:“我妹妹有网瘾,她一回家就会窝在自己的房间上网。我爸和她的房间刚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wifi信号肯定最弱,这样能让她多去我爸房里陪陪他。”
在场的人都笑了笑,都是聪明人,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所有人都看向方曼和方书记。
方书记没说什么,一口喝干了酒,拍了拍衣服,站起来道:“好了,我回去了,你们在这里继续聊。”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一直看着方曼。后者犹豫了一下,放下果汁,低声道:“我送你。”
“好。”
很简单的对话,却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父女两人肩并肩离开。
许院长说去下洗手间,剩下林泽笙和明局长两人。
林泽笙给明灿倒了杯酒,“程彪这次入狱,我还想请明局长帮我个忙。”
“你说。”
“很多年前,我母亲在家自尽,当时所有人不知道原因。”林泽笙眯着眼回忆,“可是我知道这件事跟程彪有关联,因为我母亲手上捏了块玉佩,上面有个彪字。那时候我还小,偷偷把玉佩藏了起来,可能连我父亲都不知道这件事。”
明局长有点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请明局长行个方便,让我跟程彪面对面聊聊。”
明局长沉吟了一会,“这个没问题,等事情办好了,到时候我通知你。”
“多谢。”
方曼送走父亲,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车,有点出神,这几年,她在电视上见到父亲的次数远比面对面要多得多,但是很奇怪,刚才跟爸爸说了几句话,聊了最简单的家常,却好像时间还停留在昨天一样,大概这就是血缘关系吧?
同一片蓝天下,方曼站在门外出神,有人在房里出神。
这是卢薇来到黎城的第四天,这是程丰集团旗下的一家连锁酒店里的长期包房,装修豪华,可是她依然在想四天前那个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被遣送回国的当天,她就发现原来不只她一个女孩。
在警局的时候,她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记录员叫她也不搭理,直到有一个年轻的警官走到她面前,她看到他肩章上的四杠一星。
英俊的警官对着她笑得温和:“卢小姐吗?你好,我是明灿,这里是我负责的辖区。”
卢薇看着他依然不说话。
明灿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表格,是刚才他让人发下去让她们填的。
名字:卢薇。性别:女。年龄:23岁。父母:已故。朋友一栏里,填了一个林,然后又被划掉了。
明灿早些时候就收到过一封匿名信,里面有基金会名单,调查过这个叫卢薇的女孩。
孤儿,在蓝叶孤儿院长大。
他把表格轻轻抽出来,给旁边的人,然后又对她说:“不想说话吗?好,那我们不说。”他让工作人员倒了杯热茶过来,亲自放到她手里,“喝点热水,休息一会。”
卢薇的手上有来不及卸掉的红蔻丹,头发保养得很好,大概有人经常给她的皮肤做护理,白皙有光泽。
明灿看了一眼,心里涌上来一阵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站起来审视她,她身上有一股冷傲的气质,盯着你看的时候,你会觉得……你是她的英雄,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过来救她。
对,就是这种感觉。
也许这就是程彪他们的目的,让男人某些隐藏的虚荣感在她们这儿急剧膨胀,这种极大的满足感就像毒品一样,会让男人上瘾。
明灿马上移开目光,头上一阵冷汗,暗自心惊,连他定力这么强的人,都差点着了道了。
贺兰荣代表程丰来做安抚工作的时候,跟明灿聊了好一会儿。
明灿让他务必一个个安排妥善,他反复承诺一定安全送她们回去。
贺兰荣安排司机送这六个女孩,他自己送的刚好是卢薇。
安静的车上,他开着车,但是总觉得后座的女孩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终于忍不住想问她在看什么,卢薇却突然开口:“请问,您是不是姓贺兰?”
贺兰荣开车的手顿了顿,“你认识我?”
卢薇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颤,“您还记不记得曾经资助过城北的一个医院?”
荣叔思考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个。”
“那么,您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在那个医院,救过一个人?”
贺兰荣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
卢薇抓着驾驶座后背,“我十岁的时候,一家三口出了车祸,当时肇事司机逃走了,路上的人都不敢救我们,后来有人把我们都送去了医院。”她从后视镜看向他的眼睛,“我记得救我们的人,眼角有两颗痣。”
贺兰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对着后视镜里的她笑了笑,“真巧,卢小姐,原来是故人。看来人还是不能长得太有特征啊……这么容易就认出我来。”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您,看到您眼角的痣,又听见他们叫您贺兰先生,这才想碰碰运气问一问。”卢薇露出今晚的第一抹笑,“再说,您这是做好事,还怕被认出来?”
贺兰荣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仿佛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心情颇好地问,“你父母后来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卢薇的语气淡了些:“都死了。我是在蓝叶孤儿院长大的。”
“抱歉。”贺兰荣语气顿了顿,“这次的事情很对不起。”
卢薇摇摇头,看着窗外,此刻已经半夜,街上早就没什么人,她的语气就像街上的雾一样轻:“没什么抱不抱歉的,跟你又没关系。其实我在美国呆的时间不长,没有其他女孩那么可怜,只不过运气不好,逃了三次才逃出来。”
贺兰荣打了方向灯转了个弯,说道:“我送你去我们旗下的酒店,那儿环境还不错,你要是愿意,可以长期住着。”
卢薇轻声道:“好的,谢谢荣叔。”
贺兰荣:“程老夫人说了,如果你们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们。”
卢薇低着头不做声。
贺兰荣继续说道:“最近程彪出了事,公司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如果卢小姐不嫌弃,等你一切稳定了,可以来程丰集团工作。”
卢薇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里的荣叔,他眼角的两颗痣在路灯的照射下时隐时现。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