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想说“试着努力追追人家,要有点信心,我们跟林家在各方面还算是门当户对的”,刚要开口,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程子浔已经逃也似的蹿到屋内,正在跟拍卖公司负责人研究展示柜里的拍卖品。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这次的拍卖品大都是程夫人的私人收藏品,拍卖最终所得分成两份,一份捐给孤儿院,另一份则交给程丰集团旗下的助学爱心基金会,这个基金会已经经营多年,与一些大学挂钩,用于资助那些家庭贫困却有抱负的学生出国深造,如果学业有成,程丰可以优先录用。
消息刚出的那会儿,曾在学校内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要知道程丰集团近几年已经很少录用初出茅庐的应届生了。正因为如此,这个基金会的名额竞争非常激烈,各种申请条件异常苛刻,甚至连相貌仪表都要经过层层筛选,真正的万里挑一。
拍卖会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媒体记者,虽然孤儿院地方狭窄,却依然抵挡不住所有人的热情。
最终竞拍得230万人民币,按先前的约定,115万捐给孤儿院。院长对着程老夫人千恩万谢,最后说道:“程夫人,这次您来,恰逢我院24周年院庆,要不用完晚饭再走吧。”
不远处的教室里,孩子们正在学画画,风儿吹过脸颊,带来一阵油墨香,让人心平气和。
程夫人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不了,让孩子们好好玩,我在这里吃饭,恐怕他们放不开。”
院长跟程家颇有往来,也就笑了几声不作强求。
教室里的响起纸张的声音,孩子们课程结束了,有个年轻的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朝他们点头示意,“院长好,程夫人好。”
程夫人目光带着探究:“你认识我?”
女孩一身朴素的连衣裙,“我曾是这里第一批孤儿,学的美术,已经毕业。”
程夫人了然,笑得欣慰,“不错不错,好孩子。”
夕阳斜照,女孩的身上头上都被染了一层金光,这么美的场景,简直就像一幅水墨画。
然而,有个不怎么协调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场面,“咦,卢薇?”
女孩看向来人,愣了一会马上笑道,“原来是你。”
程夫人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认识?”
程子浔摸摸鼻子,“昨天刚认识的,是林晓的大学同学。”原来她说的教孩子画画,是在这里。
院长:“别看小卢年纪轻,她的画曾经在俄罗斯获得过奖项,只可惜,我们院里资源有限,耽误了一棵好苗子。”
卢薇笑道:“要不是您收留我,我都没法解决温饱,谈什么艺术和获奖呢?”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程夫人,前不久我画了幅画,您若不嫌弃,就送给您,替院里的孩子聊表心意。”
程夫人没有拒绝,点点头笑着说好。
程子浔看着卢薇从教室里拿来一幅油画,他看了一眼,是一片摇曳的芦苇,画里的夕阳和此刻此景一模一样。他仔细找了找,终于在画框右下角找到个小小的签名“l.w”,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院长正不停地点头,时不时跟卢薇讨论色彩和光度,“整幅画的布局和构思都很好,秋天的苇絮虽然看上去沉重,但是你画出了芦苇的顽强,很积极,很适合你的年纪。”
程夫人也说道:“很多人只看到了芦苇,通常忽略了看不到的风。没有风,苇絮如何飞到它们想去的地方?我觉得这幅画可以叫‘风与自由’,小卢的画果真是功力深厚。”
院长转头问旁边默不作声的程子浔,“阿浔,我记得你师从油画大师phuckclose,来说说,你看到了什么?”院长从小看着他长大,跟他很熟络。
卢薇闻言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大概觉得他能跟phuckclose的名字挂钩,太不可思议了。
程子浔手抄着裤袋从画上移开目光,并没有回答。
他不想告诉他们,他并没有感受到风,也没有看到自由,他看到的是扑面而来的悲伤,和不符合她年纪的寂寥。
秋天和夕阳,这两样带着浓重的无力感,似是能穿透纸背直透人的心脏,让人忍不住要落泪。
在孤儿院那天吹了风,程老夫人感染了病毒性风寒,住院了。
程子浔在程丰集团虽然是个名义上的董事,但也有具体的工作,公司医院两头跑。
人一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这一天,程子浔刚要下班,周平捧着一大叠图册过来。
程子浔警惕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我今天签了至少二十公分厚的文件,手都快断了,你别想再让我干活!”
周平把图册放桌上,面无表情地说:“二哥,不是文件,是参赛作品。”
程子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比赛?”
周平:“世博会征集企业形象作品,这些是黎城赛区决赛入围作品,三叔说要拿来给你筛选。”
“这臭基佬总是让我干一些体力活……”程子浔头也没抬,已经拿着外套晃荡着准备离开,“那你在这筛选吧,选好了直接告诉三叔,我要出去一趟。”
周平:“……”
走得匆忙,不小心擦过图册,有几本掉了下来,程子浔迈着大长腿刚要离开,余光瞥到一本画册,脚步顿了一下,蹲下来捡起。
周平瞄了一眼,画得太抽象,他看不懂。
程子浔用手指点了点,“这谁画的?”他看到上面有一个l.w的签名。
周平连忙顺着作品号码在一个小本子上找到对应的名字,“卢薇。”
果然。
程子浔思索了片刻,“这个比赛特等奖什么奖项?”
“两万元现金,外加三叔的基金会资助,可以去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学习美术。”
程子浔点点头,把车钥匙扔给他,“特等奖就这幅吧,你也别加班了,陪我出去一趟。”
周平:“……”
在楼下等周平开车过来的空档,程子浔掏出电话拨了串号码,“林林啊,你在干吗呢?”
林晓看了看来电显示,确定是程子浔没错,“你有病呢,老叫我林林干吗?”
那头哦了一下,“小林子,你在干吗呢?”
林晓:“……你还是叫我林林吧,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事……昨晚我夜观星象,今天适合跟你打电话。”
林晓默了两秒钟,“……你确定昨晚观的是星象不是春宫?”
程子浔:“……”他咳了咳,正色道,“是这样的,前几天遇到你那个同学,卢薇。”
“哦。”
“我看过她画的油画,的确不错。”
“她以前学习就比我好,画的是挺好的。”
“她是不是缺钱?或者挺想出国深造的?”
林晓警惕起来,“你打听这些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打她主意,人家可是冰清玉洁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你少拿臭钱侮辱她!”
程子浔眼角抽了抽:“我说你……”你的脑补能力这么厉害你哥知道吗?
林晓哼哼了一声。
程子浔也不生气,话题一转,“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画画呢,什么时候露一手我瞧瞧?”他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我猜,你这不务正业的样子,估计毕业都是走后门的吧?”
林晓瞬间炸毛了,“你才走后门,你全家都走后门的!”
“……”
两人聊了一会儿没营养的话题,然后过了一会儿,林晓突然问他,“你喜欢向日葵吗?”
程子浔愣了愣,吃不准她什么意思,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好像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女孩子送过花呢,不过好像一般都送玫瑰的吧?送向日葵虽然有点少见,但是既然是林林想送那就勉强接受吧,程子浔心里涌过一阵陌生的悸动,隔着电话,居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应该喜欢的……吧。”
林晓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说,安安静静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