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掺和进去会没完没了,以及靠本地衙门最终也要破案,戚敏对这个事件的态度称得上冷淡。
在马车停下来之后,戚敏也没着急下去,只是把车厢侧面的小窗推开,朝外边看了看。
几乎同一时间,姚六以及周鹤延做了同样的事。
三个人,一个动作,却是不同的神情。
姚六:大感惊奇。
周鹤延:意料之中。
戚敏:揣摩端详。
在不刻意控制的时候,表情肯定跟着心情走的,此时此刻他们的的确确就是三种心情。姚六属于是大开眼界了,虽然早就信了戚敏的,毕竟亲眼见过不多,这次算是戚敏使用六爻起卦占卜的一个典型的成功案例,之前她说不要急慢慢走,真就慢走出奇迹了。
周鹤延当然不会惊奇,认识戚敏那么久,还有什么没见过?加上他这个人虽然被戚敏认为是顶配命格,属于是只要有心做什么都不困难,天资之高几乎可以说是出生就把成功写在脸上的人……但本人感觉不明显,反而因为过于通透,一直以来过得不算开心,虽轻松舒适反而是认识戚敏之后这一年。
之前吧,经历了挺多的,比很多人一生要经历的还要多,可以说年年都要到鬼门关前走一走。
像这种一直在忍受病痛,不长的人生里面得有几十次危急时刻,特别严重的时候大夫都说才疏学浅没有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的人……会因为一次拦路打劫深感痛心吗?
别人不知道,总之他不会。
周鹤延也有矛盾的一面,多数时候你看他并没有大户人家的骄纵霸道,很讲道理,也愿意去包容别人;但也有一些时候,他表现出相当的冷漠。
举个例子——
有人忽然生病,不太好,需要救治,在别处未必能得到帮助,找到他多半可以。但假如花了钱还是没治好人死掉了,噩耗传来的时候,反而没伸出援手的可能会非常惊讶难以置信不停说道年纪轻轻可惜了这样的话,但你去看周鹤延,哪怕他帮了你,他不会因为这事表现出多少难过。
因为自身经历,这个人总觉得人生就是要历劫的,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痛苦,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说遭遇意外或者生病很正常。
他病了那就支援他,帮忙他治,至于说能不能好,不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吗?
同理,昨个儿遇见那一行人的时候,两个大胡子过来打招呼,他们已经建议过了,镖头后来还追上去拦了一回,属于是仁至义尽。
毕竟脑袋长在别人脖子上,腿长在别人身上。
他质疑他不相信他急着赶路一定要走,你也不能把他绑了是不是?
真要是把他绑了,恐怕都等不到人祸被证实,对方会直接认为来帮忙的是坏东西,他被绑着的时候就想反杀,挣脱了要不直接动手要不带衙役来……只是善心发作不愿意看人白给,他不听那就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
周鹤延确实和很多人不一样,他反正自有一套逻辑。
如果说周鹤延想的是前因——车队自己不听劝造成了白给的结果。戚敏通过观察打量看到的就是后续和结果,看明白以后,她随意点了个人让对方去给前面的姚六传话。
很快,这人骑着马追上停在前面的车子,对同样探出头查看情况的姚公子道:“戚姑娘说是时候快起来了,案子这边衙门能破,我们掺和进去三五天走不了。”
还想下去看看前面到底有多惨烈的姚六马上收起他的好奇心。
同时他也知道了,能破案但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案的意思不就是说人都逃之夭夭了,衙门先得查案,弄清楚事情是谁做的,把动手那些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才能悬赏通缉,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很难说。
不掺和的话,摆出身份来很快就可以通行,别管怎么说,他和禹州豪富周家的少爷不可能去打劫别人,他们走出来才要小心,属于是很可能被盯上的对象。
要是掺和进去……管了不管到底不合适吧?既然不想管到底那干嘛去管呢?
想到昨个儿镖头骑马追上去都没把人劝下来,好说歹说皆无用,亮明身份人还被怀疑居心叵测……如今落得这下场,属于是他们的“福报”了。
戚敏先让人给前面的姚六传话,随后又通知到周鹤延。
他们两个看法相当一致,都是不欲多管,不过姚六要更干脆,直接吩咐继续赶路,都不想在多看那边。周鹤延还看了几眼,并亲自下来走到戚敏所在的马车旁边,问她:“是不是把人带到县城,他们可以去衙门报案,我们休整一番继续赶路。”
会这么讲,主要那个遭殃的商队货被劫了,留下来的马车只剩两个破烂车厢,没坏的应该是被拖走了,马儿更是一匹也没见着,这里距离县城还有好多里路,看他们全部负伤,有些十分惨重,无论是面色或者精神都差得可以,把人留在这里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不是惨不掺和进案子的问题,周家的家训不允许他出门在外对其他商队见死不救。
戚敏想想,说了个折中的办法:“还是不要随意搬动他们,我们直接去前面县衙报案,让衙门派人。”
周鹤延对戚敏是有一些感应的,哪怕别人听不出任何问题,他也感觉到戚敏对这些人真的有些冷淡,发自内心的不想理会。
这不符合戚敏一贯的作风。
她平时是最愿意帮助遭遇紧急事件身陷危险那些人的。
周鹤延问:“怎么了吗?你看到什么?可否说与我听?”
戚敏明显有些惊讶,忽而想到他的聪明程度,又觉得合理起来。戚敏眼神示意人过来点,几乎凑在他耳边问:“你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农夫与蛇?”
这反应,是没听过了。戚敏解释道:“是说有个善良的农夫碰到一条冻僵的蛇,他很可怜对方,就把蛇捡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捂着,过了一会儿,蛇渐渐回温得以苏醒,醒来以后狠狠咬向了农夫。提问,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因为在说悄悄话,两人凑得很近,近到周鹤延能感觉到自旁边传来的温热呼吸,那呼吸就喷在他耳畔。
心跳一下变重了,人也难以专注,心思都从正在谈论的事情跑到耳朵边去了。
虽然但是……
他毕竟是个世间少有的大聪明,很善于一心多用,周鹤延也把故事听完整了,这不需要怎么思考,寓意显而易见。
“人和事都有好坏之分,不是什么都值得救。”
他顺口答了,戚敏立刻竖起大拇指,眼神示意“你真棒”。
周鹤延那意识回笼了点,忖度着问道:“在你看来他们是坏人?”
“我一贯觉得人性复杂,你很难简单用一个好或者坏去形容别人。有些家伙九成的时间里都是好的,平常从不作恶事,到危急时刻却能为了求活推别人出去顶死。平时的好人碰上一些事也会嫉妒、怨恨、愤愤不平、恨为何是自己不是别人、想看别人和他一样……你明白吗?”
“大概懂了。”就是说虽然昨天是他们自己不信一定要走才撞上刀口,现在总不可能反复责怪自己,所以很大可能还是会转而责怪别人为什么不把话说的更清楚为什么不更好的证明为什么不死死拖住他们。明知道继续走要出事情,还放放任他们,这和害人有何区别?
他们确实很可能这么想。
这时候戚敏又道:“毕竟是大不幸的事,我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个预判就……唔,我不想带他们有其他理由啦。”
周鹤延认真看向戚敏,只听见她说:“人家想过办法自救,办法就是在不能敌的时候告诉劫匪后面马上会有一个大肥羊队伍过来,大概就是指我们,然后希望我们同劫匪交手的时候趁机脱身。反正我们动起手劫匪大概顾不上他们那边,这样就算我们不敌,他们也能遁走。若形势有利于我们,他们甚至不用跑,同我们一起把劫匪办了,回头还能一起上衙门请功……千算万算没算到劫匪不听不耐烦等,专业打劫的很明白动作要快办完就走,这设计没能成功。”
不细说还好,说起来就牙痒痒,想骂人。
旁边的周鹤延重点竟然又跑偏了,他第一个关注到的点是:“这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
……
……
戚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我分析的成不?”
“那直接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他们试图祸水东引转嫁危机失败,是他们之中一部分对我们抱有不满,很大的不满。”
周鹤延点点头,明白了,本来还想着即便不带他们走,只是帮忙去前面县衙门报案,至少可以留下一些食物和水,现在嘛……他们愣是什么也没给留,在镖头含蓄表示这是不是太冷血的时候,他说:“与其讲这些废话,你不如脱离队伍骑快马去县衙报案,我不明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没想过去报案求援?”
镖头说他问了,说是指了受伤最轻的去,但是人没回来,不知道是出去遇险了还是怎么着。
说完镖头又道不能给点食物和水吗?
“如何保证他们现在可以进食进水?若不巧吃完喝完有人不好了又算谁的罪过?我知道,你们镖师走南闯北在外靠的是朋友,你会有需要别人援手的时候,看别人遇险就会尽心尽力去帮助他。可有时候雇主的意见更加重要,尤其当你护送的人里面有人身负神通能掐会算。”
戚敏啊,老说教人了,就像以前每一次别人来求指点时一样,她就忍不住要叨叨几句。
这又说起来。
镖头听了陷入沉思,想分析出她话中之话,周鹤延接着说道:“我不舒服,想马上去客栈休息。”
镖头立刻想起来出发前周五太太叮嘱的话,当即紧张起来,也顾不上纠结该怎么帮助别人了,这要是让保护的人因为自己的磨蹭出点事情,那才真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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