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鸿原在青山书院求学,家里有个做秀才的爹还有当掌柜的伯父。他身姿挺拔相貌也周正,待人接物还过得去……这般条件在镇上不错,容易说亲。
但是很突然的人不读书了,似乎同夫子起了矛盾,那日秦夫子怒意勃发出戚家门的样子有人看见,哪怕本来属意他的都得把事情搞搞清楚,这当口怎么会有赶着嫁女儿来的?
戚敏就是调侃,万万没想到想嫁戚鸿的消停了,想娶她的却像春日雨后的青草,悄悄长出了稚嫩的苗。
前阵天儿不是还有些冷?
现在不了。
日子滚到二月中下旬,连续晴了小半月后人们脱去笨重的袄,换上更显活泼的春衫。前几天文氏和女儿戚敏一道将全家人春日穿的从箱奁中翻出来过了遍水,透掉置放半年的那股味儿。才没过两天,在点过手中余钱之后,文氏又要带人去裁缝铺,说给做两套新衣裳。
戚敏感觉够穿,讲用不着,可母亲坚持。
去了裁缝铺之后她又发现,母亲只说给她做,还让做成时下最讨喜的样式,包括文氏自己在内家里另外三个都没有,得继续穿往日旧衫。
这把戚敏感动坏了,多真挚的母爱你瞅瞅!
等衣裳做好送到家来,次日戚敏就被哄着换上随亲娘出了门,又几天,她大伯的东家有喜,在自己酒楼里开席宴请亲友,戚家便在受邀之列,文氏跟隔壁嫂嫂一起去的,也带上了戚敏。
过去之后就发现情况不是那么简单,她们居然受到东家太太的热情招待,被带去坐了女眷那边的主宾桌,席间不断有人在打量打听,哪怕吃好之后也没能马上离席回家,还随母亲跟人聊了很长时间。
真正回去已经是半下午,回去头一件事,戚敏就把她娘给说了——
“做衣裳也是,带去吃席也是,您就是想让人知道咱家有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儿,让人看好了赶紧上门来提亲!”
文氏点头:“是啊,敏敏你都十五了。”
戚敏不敢相信:“不反驳吗?承认得这么快?您就没有留恋不想多留我几年?”
文氏一愣,才意识到女儿在闹别扭,她还在寻思该怎么答这送命题,从旁经过的戚鸿听见,嘿嘿笑道:“连买菜的都知道要赶早市,选女婿不是一样的道理?娘想着给你拾掇好了带出去溜溜,等有意思的主动来提,从岁数差不多的里面给你捡个最出众的把事儿定了。妹你想在家多留几年没问题,你就编个说法告诉那头他们儿子不适宜早婚,结早了要破命。我保证男方想方设法来稳住你,想等几年嫁人那不是你说了算?”
戚敏还没呸他,文氏把人骂了一通,生怕女儿把那瞎主意听进去了。
戚鸿多皮实一人?挨了骂他屁不疼,还问戚敏在席间有些什么动作?谁来搭话了?推销了哪些精神小伙?
他好奇心旺盛还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说康平镇上的未婚男他全知道,有些知根知底,另有些虽然不熟也听同窗提过,大概知道是怎么个为人。戚鸿主动要帮戚敏分析鉴别,戚敏并不感动,表示一圈看下来她已经知道各位太太家里有些怎样的儿子。
“你看请客的是四方酒楼的东家,在本镇算大户,能在他家宴席上坐主宾桌家底都不会太薄,她们打量我的时候,我也看了她们一圈。”
“怎么说?”“看出什么来?”
“各有长短处,没得圆满人。”
“这还用说?你不早就讲过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命格?”
戚敏点头:“是啊,我说过,就算泼天富贵的人家都有不如意,有些夫妻缘淡有些体弱多病有些子女不成器有些天生招是非……反正各人有各人的烦恼。今儿个跟我们同桌吃饭的,有的好日子不长久了,有的只是面子光鲜,有的为人母十分强势霸道很爱插手儿女事,有的儿子直接就品行不端,我疯了才要嫁过去。”
文氏:……
戚鸿:……
“那就没个好的?一个也没有?”
“倒不至于。”
刚才以为这镇上挑不出好儿郎了文氏险背过气,听到这答复,又感觉好一些,她热切的看过来问是哪个?怎么刚才不提就只顾着讲不好的?
戚敏不吭声。
文氏轻轻推她一下:“说呀,有好的你不告诉我错过了不麻烦吗?”
戚敏这才哼唧道她本来就没想要把握,太丑了……人还可以的那个太丑了,看他娘就知道,命长那样生不出俊俏儿子。
文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噎了一下,才道:“你还是年轻,小姑娘家才会挑剔这个,以后你会知道长什么样不要紧的,这个男人只要有能耐有担当会疼人就得了。”
“说得对,但这话从娘口中讲出来咋就那么没信服力呢?看看我爹,您嫁他的时候就没挑过长相?”
被亲闺女调侃,文氏羞恼得很,伸手要拍她。戚敏拔腿就走,直接遁回房。寻思着去四方酒楼吃这一顿还是有收获,至少宣传了业务能力。戚敏老早就在等第一笔生意,至今还没有正儿八经捧着钱来求她指点迷津的。
估摸着后续应该会有,结果好家伙,生意没来,推销人的来了。
在四方酒楼和她坐一桌吃席的有个家里卖炒货的,主营瓜子花生豌豆蚕豆,因为店开得久,生意还挺稳定,家底颇为厚实。
这家姓李,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家里的老太太,这老太太本来生了一个女儿并俩儿子,女儿早嫁出去就不提了,两个儿子病死了个,等于炒货店将来肯定要交给剩下这儿子继承。这儿子现在也有四十,娶了本镇一个姓焦的女人,和焦氏育有四个孩子。
过来戚家的是谁呢?
是焦氏的姐姐。
那天在席上见过之后,焦氏觉得戚敏很好,有气派也会答话,正好她在给大儿子看媳妇,就想过来说下试试。觉得自己亲自过来没说成很折面子才托姐姐帮忙。
焦大姐夫家要弱些,她一直有意在维持跟妹子的情分和关系,妹子委托的事只要能办成,她大多不会拒绝。这不,焦大姐打包票说会好好吹大外甥,风风火火就赶来了,在前面待客的厅里跟文氏好一顿聊,文氏听明白了,敢给任何回应吗?
不敢啊。
她想起来因为李家炒货长期供给四方酒楼,他们有良好的合作关系,那天焦氏也坐主宾席的。女儿说过,主宾席的太太们使她认识到世界的参差,真什么命格的都有,但是具体谁是什么命她又没讲,结果就是文氏听了那么多还不知道那天接触的太太里面谁是命真正好谁又是阶段性好的,更不确定焦氏的大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出息。
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当着焦大姐的面拉女儿来问。
怎么搞?
只能点头说:“李家的老太太可是咱镇上数得上的能干人,他们店里生意好啊,这么兴旺的人家能中意我闺女,我是高兴,但焦姐姐你也是当娘的,该明白我,这事不是我说好就好,要看我们老爷还有敏敏自己。”
焦大姐同意她说要跟当家人商量,但怎么还要同本人合计?
“你们家姑娘主意那么大?亲事都是自己相看?”
文氏理所当然的说:“她不看谁知道合不合适?她才是会看相懂命理的。要不这样,你留个八字下来,过两日我给你准话,成不成都不耽误谁。”文氏还同她承诺说,无论结果怎么着都不损害两家的关系,也不耽误俩年轻人,反正要是合不上这事大家就烂在肚子里,不对外宣说。
这听着挺有诚意,焦大姐想答应:“可是我只知道人生在哪天,不清楚具体的时辰,要不这样……我去问问,赶明再过来。”
没等文氏点头,戚敏端着个茶盘进屋来了。
她不慌不忙走过去,为母亲和客人沏上热茶,请她们喝,看两人都端碗了才说:“倒是不用什么八字,焦姨的面相那天我看过,还记得。”
文氏神经都绷紧了,生怕女儿又要暴大雷。
偏偏焦大姐丁点没感觉不妙,还颇感兴趣,因为最近听别人说过戚敏有这个本事,之前是听说这会儿好像能见识到了。她问:“你看出什么?我这个外甥怎么样?”
戚敏不答反问:“我记得焦姨是两儿两女?”
“没错。”
“那单看她的面相很难说某一个儿子怎样,只能说是儿子就不太得力。”
焦大姐当时就懵了,端起茶碗都没心思再喝,愣好一阵才道:“不对啊,之前找人算的时候都说我外甥命不错。”
“命很差的也不可能投胎到富裕人家。”
“啥意思……?”
戚敏不欲多谈,心道这是收费项目。
文氏给女儿使了半天眼色,一点儿用也没有,她没法子只得打圆场说:“她看得不一定准。”
戚敏点头:“对,对,我只不过在近两个月里看出二嫂有喜、三嫂娘家有麻烦她本人有血光之灾、教哥哥读书的夫子家里要办丧事这些而已……”
文氏:“你住嘴。”
喝止了女儿之后文氏还想说点缓和的话,焦大姐已经不准备多留,她起身告辞了。
焦氏等着亲姐姐的消息,结果就等来当头一闷棍。
“什么东西?她说我儿子不行?她凭什么!”焦氏气得要命,破口大骂道,“我先前以为她是个好的,才让你做这个事,不想这女娃竟如此缺德,瞧不上我儿就罢了还编出这种鬼话,我呸!不行,我这就要去戚家,她敢咒我儿子我要让她名声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