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金漫嘶声喊道。
周康手上那把钢叉一样的武器,仿佛刺透了洛川的同时也刺穿了她的心。
一股莫名的疼痛从胸口袭来。
金漫下意识一摸,怀中是那枚木牌。之前因为木牌忽然发烫所以被她从空间里取出查看之后随手放在了怀里。
此刻,尖锐的刺痛传来,金漫确认自己没有被刺破皮肉,但木牌上却血淋漓的一片湿热。
穿越盟基地发放的任务木牌,会根据宿主要求自动显示姓名和任务,却不会流血。
没有生命的木牌自己流血,这事儿多少有点超乎金漫的认知了。
这东西不是自己活了吧?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过,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深入的想这个问题。身体比头脑动的更快,脑子里思考的这光景,金漫已经奔到祭坛的高台上。那里从前劈死过胡二的铁杆,不知怎么被周康弄了下来,此刻正插在洛川的手臂上,就是方才金漫看着像钢叉的东西。
手臂上的肌肉纹理悍然将铁器裹挟。另一只手按住周康握着铁杆的手,不仅让他一下扎歪,避开了重要的胸口部位,更硬是让他没法再往前移动半分。
“小疯子!今天爷爷亲手送你下地狱!”周康的死鱼眼染上血红,若是没有洛川,没有金漫,他此刻早已拿下秃头老五,将西院翻个底朝上,他就不信那东西他找不到!
可是一切从洛川来的那天就变了!
金漫不再沉默寡言,变得蛮横强大,加上这杀尽了京医馆的疯子洛川!整个浮沉馆几乎要被他们姐弟二人独揽。
想到在金漫手下受到的那些屈辱,周康更是血灌瞳仁,将这股怨气全都发泄在洛川的身上。手上的铁杆更深一寸,铁尖从洛川的手臂之后窜出!
少年本来挺直的身体陡然缩了一下,成了一张被扯动的弓。
“还没死?小贱人!来的好,杀了你,再杀她。”周康阴毒的声音在洛川咫尺前响起。二人的距离贴的极近,那双死鱼眼狠
狠盯着他,像是和那把铁杆一样将他活活洞穿。
“你打不过她的。”洛川冷笑着轻蔑着,大口的喘息着深夜弥漫的冷气,但是急速的失血仍然让他感到眩晕。
“金漫有个死穴,她没告诉过你吧?”周康黑黄的牙配上这幅狰狞,让他看起来越发可怖。
洛川脸色微变。
“看来她也并非像表现的这样看重你,相信你。小疯子,我告诉你,金漫能在浮沉馆活到现在,绝对不是你认识的这般……善良,她的秘密足够保住她自己的命,而你……谁能保证你的命?”
周康想起进入浮沉馆的第一天,白公公秘密召见他时说的话。
白公公并不想要金漫的命,但他也没有想要放过她。
时至今日,周康都不能明白这种矛盾的命令到底要如何执行。
所幸,找寻失踪的宝物的命令接踵而来,白公公也没有再提过金漫的事。像是一阵风,被人逐渐遗忘。金漫得以在浮沉馆,在小侯爷霸道的手下活了下来。
嗜血的紫色瞬间爬上眸底,洛川凝视着周康的双目,一字一句道。
“那又怎样?”
周康一愣,不知他此时脸上的笑意从何而来。
“我为什么要在乎。”洛川一只手拔出钉在自己手臂上的铁杆,寸寸拔出,寸寸鲜血淋漓。
“你说什么?”周康完全懵了。
“只要金漫高兴,我要的只是她高兴。”洛川对着这个宿敌一样的男人,露出一丝笑,又因为剧痛而扭曲。他低下头,看着衣襟上被她补过的地方被铁杆刺破,有些心痛。
“疯子!”周康显然不能理解洛川对金漫的这种感情。
只有洛川知道,每天看起来都在笑的金漫,并不快乐。她有一种和所有人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对珍珠儿是,对鹿鸣是,对他也是。
他也能深切的感受到,当周康说出“她不相信你”的时候,心里那一瞬间的失重感。
铁杆被他完全从身体里抽了出来,“你今天,必须死!”
少年
的眼眸完全被紫萼色代替。
深紫神秘,萼色幽暗。
是来自地下深处的土壤的色彩。周康愣怔之中,心口一凉,铁杆笔直的刺入,利索干脆的穿透了过去。因为惯性,周康带着这根铁杆向后连续退了五六步,仍然未能停下。
像是朝着某个方向,周康踉跄着,甚至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顾不上逃跑的向原先装满祭坛的位置东倒西歪的跑了过去。
洛川也是强弩之末,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周康狞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拼着铁杆再次穿透身体,他够到了那根悬着的铁索。
狠命一拉!
瞬间地动山摇。
整个祭台随即发生剧烈的抖动,祭台四周升起铸铁的栏杆,形成囚笼,和西院外的坑道如出一辙。洛川想要越出栏杆,却体力不支晃了几次重新倒下。
“我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吧!”周康狂笑着飙出鲜血,仍然不肯倒下。
“洛川!”金漫的声音远远传来,洛川抬起头,心头方才凉下去的血似乎被这一声回暖。
金漫飞奔而来,抬起一脚蹬在周康身上的铁杆上,周康大惊失色望着下坠的地方,发出最后一声尖叫。
底下,是打开的,装满会吃人的水的泥坛。
是他以为能一击制胜,杀了金漫的法宝,此刻正在无声的将他的身体吞噬。
“金漫!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在底下,等着你!”周康恶毒的死前诅咒。
“你怎么样?”金漫完全充耳不闻,半跪在洛川的近前,扶着他受伤的手臂。
洛川看着金漫眼中的紧张,缓缓抬起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用力按了按,是一个给别人安心力量的动作。
“我带你走。”金漫将手臂伸到他的腋下,将洛川拖了起来,少年的紫眸凝视着金漫脸上还在流血的伤,“谁?”
金漫一愣,摸了摸脸颊,“温如玉呗,那个疯婆子!”
少年默默将温如玉三个字念了一遍,敢伤害他最珍贵的人
他早晚要将她亲手解决。
“怎么走?”洛川望着以奇快的速度烧过来的火,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金漫自然也看到里那些咆哮的火龙,她征战了一夜,也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双手因为不知杀了多少人而脱力颤抖着,金漫看了看自己发抖的右手,索性靠着洛川坐了下去,她今晚大开杀戒,杀了浮沉馆里的恶人。
为了从前冤死在藤蔓庭院的金漫,为了那些枉死在这些人手下的冤魂。
可她并没有一丝放松的感觉,相反,金漫只觉得前方似乎有更沉重的东西在等待着她。
比如,眼前这破牢笼她就冲不出去。
晃了晃布满铁锈的栏杆,见丝毫没有能撼动的意思,洛川放弃的松了手,身子一松,也放了些重量在金漫身上,两人似乎在互相依偎,身前火苗突兀的靠近,已经能感受到灼热。
今夜的大火终于烧穿了浮沉馆。祭坛是最后一方净土,这里距离起火的西院很远,却也被株连。
半晌沉默后,在一片噼啪的燃烧的声响里,金漫看着铁笼不远处的地方笑了。
她起身,朝那里挪了过去,把胳膊伸出铁笼,努力摸到一个酒壶大小的泥坛。
“你看,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是周康埋的圣水。”洛川略微思考了下便懂了,眼神一亮,挣扎起身道,“太危险了,我来。”
金漫已经先他一步,将圣水小心的倒在了铁笼上。
眨眼之间,铁笼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断有气泡涌出。
手指粗细的铁笼,大约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金漫在心底盘算着,拉着洛川往后坐了坐。热浪已经扑面,倒是暖和的很。
两人仍旧依偎而坐,谁也没再说话。
这一刻,四处死尸堆积,火光漫天,入目皆是焦土。而两人的心中却是一片明朗,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直到大火将铁笼包围,洛川沙哑着嗓子看着还未化净的铁笼,说道,“我先走。”
先走意味着就要
触碰到没化干净的那些液体,以及随时有被大火点燃的风险。
金漫没有阻止,拉着他站起来,目光坚定的道,“一起走。”
后山小路已经被鹿苹,黄生等人收拾出一片空地,大家不分东院西院的坐在一起,满脸焦黑,衣衫褴褛。东院的人仍旧畏惧他们,堆坐在角落的地方,窃窃私语不时看着来回走动的西院的人。
毕竟西院的人数明显多于他们。
鹿苹,鹿鸣兄弟安顿着伤员,珍珠儿把女子组织在一起,所有人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都在无声的翘首朝着浮沉馆的方向望去。
大火滔天。
焦糊的味道就算在这里也能闻得到。
“哥哥,大郡主和川哥,他们……会……”鹿鸣小心的措辞,他不想说出那个字。
“不会!”黄生斩钉截铁道,“像她那样的恶婆子,阎王老子都不收。”
鹿苹没有说话,默默捏了捏身上带着的流光的刃柄。
短暂的交流之后,又陷入了窒息的沉默。
直到太阳初升,漫长残酷的黑夜终于过去。
小路的尽头铺满霜色。
鹿苹还保持着静立的姿势,眺望着来路。
浮沉馆的大火已经逐渐熄灭,没有任何朝廷的人来救火,甚至在火起他们逃出来的时候,鹿苹细心的发现浮沉馆外一个守卫,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撤离。
朝廷,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可那个让他们死中得活逃过一劫的少女……
鹿苹眸色一沉。
“快看!是大郡主!”鹿鸣惊叫着跳起来,“大郡主还活着!”
两个黑色的人影逐渐靠近。
金漫和洛川彼此搀扶,满身狼狈的朝他们走来。
所有人起身,惊喜的叫着金漫和洛川的名字。
“大郡主!”
“川哥!”
“太好了,你们还活着!”
金漫停下脚步,长长的舒了口气,朝他们挥手。
“我们回来啦!”
太阳终于在这一刻跳出地平线,无限灿烂的旭日朝霞在二人身后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切,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