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石头有眼睛的话,可能才会准确到这种地步。
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同流星般准确的甩在执刀人的头面,手腕,甚至力道大到将他手中的石刀打掉。执刀汉子往后退了几步,举目向四处看。但那些石子还在不断的飞来!打在他周围的人们身上,随着一阵哎呀哎呀的声音,周康这边的人有好几个捂着眼睛蹲了下去,有的抱着头,躲在同伴身后。
那些石子无一例外的全部避开了金漫这边的书生们。
鹿鸣小机灵鬼最先反应过来,硬挺着背甩开身后控制他的人,向其他人大声呼叫,“快起来!大家起来,大郡主来就我们了!”
一人呼,十人应。刚才目睹了同伴被残害的书生们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撞开身后的人,向藤蔓庭院的方向跑去。
“大郡主!大郡主!”
越跑越近,越跑越近!鹿鸣跑在最前面的位置,义无反顾的朝烟尘刚刚褪去的那片地方冲了过去。在他跑过去的这短暂的时间里,金漫的石屋方向发出轰隆的巨响。
石屋彻底塌了。
刚刚平静下去的烟尘,再次甚嚣尘上。黄生趁机拉起方才晕死的书生,往背上一放跟着大家一起跑。
众人咳嗽着捂着口鼻,却没有一个人脚步放缓。只是脸上方才惊喜的神情变成了担忧和焦急!
金漫是很能干,但她毕竟不是神仙。
看他们和周康那些人的距离逐渐拉开,蹲在树上的金漫缓缓曲起一条腿,她的左臂上汩汩的冒着血,是方才营救洛川的时候,用膀子挡住了滚落石头造成的外伤。但却一点不影响她此时的潇洒半分。
最后一块石头在手中掂了掂,狠狠的打在周康的眉心!
周康瞪着死鱼眼,“是你!你出来!”
“姑奶奶在这里。”金漫玩够了,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她袖子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鹿鸣等人看见金漫好好
的,忍不住欢呼起来。
“快看!大郡主没死!大郡主没事!”
鹿鸣到底年轻,看见金漫如同见到家长一般忍不住向前靠近,第一个凑到树底下,仰着头满脸崇拜的望着她,“我就知道您会来救我们的!”
“鹿鸣,去帮你哥哥照顾好大家。”金漫看着树下的少年莞尔一笑,微微动了动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
“是!”鹿鸣先是一愣,随即高兴的跑回去,跑到鹿苹面前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点东西。
众人围拢过来看。
赫然是半截流光的刃和流光的刃柄。
眼神最好的鹿苹望着树上金漫的背影,忽而低声对身边人说道,“大郡主撑不了多久。”
她麻布的外衣上,一片深红。
房屋第一次坍塌的时候,她并不是完好无损的躲过一劫。房屋主梁上的金属簧片在她的背后由上而下的划了一道。她之前一心都在救洛川上,没有发现疼痛。现在被夜风吹着,只觉得后背凉飕飕。
“刚才大郡主偷偷告诉我,让大家快跑。”鹿鸣把声音压到最低,“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受伤了啊?”
鹿苹和黄生互相交换了意见,两人当机立断。
“郡主自有她的打算,我们在这里只能让她畏首畏尾,鹿鸣,还记得去年打兔子时的小路吗?”
鹿鸣狠狠点头。
“我们回去叫上其他人,就从那条路走!”
“我不走,我留下陪大郡主……”鹿鸣仍然不舍。
黄生把背上昏死的少年往鹿鸣身上一放,“你想拖累大郡主,你就别走。”
鹿鸣终于咬咬牙,双臂抱住身后那少年,随着众人一起往后山的方向跑去。
临走时,他回头看去,那明艳的少女仍然坐在树杈上,曲着一条腿,神态自若的看着底下的人。
睥睨众生。
而她的身后,一道行走的缓慢的身影,虽然艰难但仍不断向她靠近。
是洛川。
他右
手紧紧握住左臂的关节处,小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弧度,毫无力道的低垂着,随着行走的节奏微微摆动。
“金漫!你居然没有死!”周康捂着额头,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金漫故意拖延着时间,眼角的余光看着远去的鹿鸣等人。他们每远一分,金漫的心就安定一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想要保护这些人。
“就凭你?想杀了我们所有人?笑话!”周康挥手,身后那些人再次聚拢起来,将金漫团团围住。
那只能是一场惨烈的打斗。
金漫失了兵器,从他人手中夺了一把石刀充数,无数次的挥起,砍下。鲜血渐染了满身满脸,模糊了双眼。
今天的浮沉馆注定是人间修罗场。
洛川咬着牙将自己的左臂装了回去,生硬的手法让骨骼激烈的碰撞,发出骇人的脆响。他仿若不觉,悍然加入战斗,牢牢的守护在金漫的身后。
两人的血,似乎都流到了一起,彼此的距离极近,能听到对方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都到了极限。
直到金漫手里的石刀也脱力掉落,洛川的心头闪过绝望。
金漫似乎看清了他的心,踹开一个围攻过来的人之后,拍了拍洛川的头,像平时午后看他读书时那样,散漫而随意,“别怕,还死不了。”
洛川忽而抬手,擦掉金漫眉梢上悬着的一滴血。
“我果然还是给你带来不祥。”他的声音轻轻的,没有平时冰冷,却带着说不清的哀伤。
他顿了一下,很快对着金漫展开一个微笑。
“能陪你一起赴黄泉,我很荣幸。”
金漫愣了瞬间,屈起手指给他的额头弹了个栗子。
“打起精神来!还没到曲终人散的时候!”
她说完这话,背后便被人袭击,一个人捡起她的石刀,在她的肩后扎了进去。
金漫看也没看,回手掏了过去,谁也不知道她的右手灌了多大的力量。竟
然笔直的伸进了那人的胸口,指甲没入,狠狠一抓,将那人悍然扔了出去。
抽回手,金漫嫌弃的甩了甩。
“洛川看好了,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尤其是放弃自己的时候!”
其他人都被金漫的强悍和野蛮吓傻了。浮沉馆是法外之地,是黑与白之间的灰色禁区,可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残杀自己的同类。
“疯了!疯了!这娘们疯了!”周康连连后退,不停的让周围的人来保护自己,狼狈又难看。“走走!快保护我!”
“小侯爷快走!”死忠的几个弟兄围着他,将周康拖出了金漫能供给的范围。
“好了,现在好了,你们护送小侯爷回……”死忠的话没说完,便被周康推到一处存放杂物的坑道里。
“小侯爷,这是干什么!”有人喝问。
周康狰狞的脸上没有答案,但坑道里发出沉闷的咯吱声给了他们答案。
用那个人的重量,压开了坑道内的机关按钮。
一道牢笼似的铁柱从地下窜出,陈旧带着难闻的铁锈气。铁栏杆一样的东西将他完全隔绝在打斗和危险之外。
在这几个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便看到周康掀开坑道里的毡布。底下赫然是一排祭坛里封着的泥坛!
这几个死忠自然是知道泥坛子里放的是什么,他们今夜就是搬了一些坛子放到西院,才成功炸毁了金漫的石屋。
祭坛里的泥坛,存放的是硫磺石和黑火药,还有一些其他的不明液体,他们叫那些东西为会吃人的水。
只有犯了大错,翻了众怒的犯人才会被扔到祭坛,被这些会吃人的水,消化殆尽。
是浮沉馆最残忍的刑罚!也是祭坛常年被封的秘密!
这件事只有小侯爷知道,历代浮沉馆的掌权人都知道,但是从没有人如此大规模的将它们搬出来加以使用。
今天小侯爷不仅搬了,还将他们搬个彻
彻底底。
“小侯爷!你不能过河拆桥!快放我们离开!”有人在坑道里大喊,还有两个死忠在不停的摇晃铁栏杆,仿佛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放了你们?谁替我去放这把火?”周康提起一个泥坛,将它打碎在栏杆上,里面的人无一幸免被其中的液体渐染。随即,周康撩起袍子,拿出一根不知用了多久的火折子,珍惜的打开,对着嘴吹了吹,火星零星一闪,红了谁的眼。
死忠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恐的神色。
转身的时候,身后一热……
火光顿时在几人身上蔓延开来!
“救命!救命!”
不能算作人类的声音从几个人的喉咙里嘶吼出来,是濒死的野兽才有的惨烈。
几个火人遵循着本能,跑向其他自己的同类,寻求帮助。
然而……打斗着的人们看到几团硕大的火团向自己跑来,慌忙躲避,甚至有的人用手中的石块充当武器向他们丢去。
火人们身上滴着没烧尽的液体,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火光一片。
很快四散的火蛇,被这几个人带到更多的人,这些液体仿佛有灵性,只要沾染上,就会顽强的着下去,任凭人们在地上翻滚,拍打,都无济于事。
那些想要互相营救的人,那些想要推开他们独自逃命的人,都被火苗燃烧起来。
一时,火光冲天。
浮沉馆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那些蔓延到无法无天的火,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要将这黑暗的地方,烧个干净。
在大火烧起的时候,浓烟和人肉燃烧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金漫果断的不再恋战,在烟雾中找寻着洛川。
他刚刚还在她的不远处,杀了几个人。
可现在,金漫一只手拦在身前,始终保持防御姿态,另一只手在烟雾中狠命的划拉着,摸索着,良久,金漫感觉自己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气。
洛川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