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
“枯树缠来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跑,身后隐约有泥石流从高处往下倾泻的声音,一群人人仰马翻的咕噜咕噜跑着,脚底下的土地也随之发出颤抖。
枯树缠来了,简单的五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本来已经逃到了安全地带的人们又重新开始慌乱了起来,一时间人声嘈杂。
季如贤安顿好了自己的人和欧阳家的人之后便在山腰的斜坡上翘首盼着,眼见着一波一波的人从山谷里撤了出来,随着一次比一次出来的人少,季如贤也坐不住了,和家里人交代了两句,带着两个人就从斜坡往下走。
半路遇到了一瘸一拐的欧阳争和同样一瘸一拐的高子元,只是高子元的样子比欧阳争要惨上几分,他虽然也是一瘸一拐但是看起来两条腿像是面条一样,勉强撑在地上,弯折着一个弧度,从高子元咬的鼓起来腮帮子的情形来看,他应该是拼尽全力了。
就这么两个残疾人的身后,就是一点不着急的洛川,洛川看起来神情十分淡然,对这两个人脸上忍着痛苦咬牙切齿的模样视而不见,偏偏那两个人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季如贤看着洛川,神色明显的松了下,目光往他身后看过去,找了一圈却是没有人。
“洛川公子,”季如贤以前就这么叫洛川,洛川封侯了他还是这么叫,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身后欧阳争家里的人比较着急,在斜坡上跑了下来,对着洛川喊道,“这位小哥儿你没看到我们爷的腿坏了?怎么放他一个人走?”
洛川本来要回答季如贤的话,被这人横着冲出来喊了一嗓子,转头看了那人一眼,才继续转会过来对着季如贤道,“季二爷说自己的……”
他本来想说季如良的玉佩掉了,但是想起来季如良当时嘱咐自己的话,看了一眼季如贤身后的人,只能压低了声音用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道,“季如良玉佩丢了,姑姑陪他回去找了。”
玉佩二字一出口,季如贤的眉毛就跟着抖了抖,又气又恨又担心的剁了脚,“就不该放
他一个人回去救欧阳。”
“连累了金漫公主。”季如贤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话呢!”欧阳家的那个侍卫看起来应该气质不俗,可是眉宇之间带着重重的戾气,见洛川并不搭理他,更加恼怒,甚至没听见欧阳争在背后的继而连三的呼唤声,还是走了过去在洛川跟前,公然挑衅。
洛川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问话了,那人走到跟前的时候颐指气使的伸出手的瞬间,就被洛川握紧了手腕,狠狠往背后一拧,抬腿一脚给他踢了出去。
“不满意?你刚才怎么不陪你主子死在山上?自己逃命跑了,现在倒来做好人?”洛川骂起人来的样子十分冷冽,和金漫眉眼带笑的羞辱不同,他是直接赤裸裸的在气势和武力上的碾压。
那个侍卫蹬蹬登的被踢出很远,转过身来就要朝洛川拼命,被欧阳争扇了一巴掌,即便是雨声很大,这一把掌也足够响亮。
“闹够了没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下去。”欧阳争平时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像个书生,可没想到发起火来真也挺吓人。欧阳家其他的侍卫此时也赶了过来,两三个人挎着欧阳争,不让他倒下去。
此时的欧阳争不仅浑身早就湿透透的,两条腿都不自然的弯曲着,比平时矮了很多,但是气势上仍旧是一家之主的样子,环视众人道,“都好吗?”
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个青年不情不愿的嘟囔着,“我们都在呢,一个没少。”
欧阳争甩开架着自己的两个人,对着洛川恭敬的弯腰表达谢意,“多谢洛侯爷相助,你还是回去看看金漫吧,季老二办事……呵呵。”
欧阳争到底是季如良的好朋友,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算仁至义尽了。一旁本来不服气的青年听到欧阳争称呼洛川为“侯爷”的时候忍不住眼中满是惊讶,他和洛川年纪相仿,怎么的这个人就成了侯爷?像他这种不是大户出身的人,除非是立了大功,陛下才会特此封赏,不然这个侯爷的爵位怎么算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季如贤也跟着说道,“我挑上几名好手,我们一起回去。”
“季世子,欧阳世子
大事不好了,”最早呼救的人中有一个泥猴子一样的,认得季如贤,直接跑了过来,勉强睁开被泥浆糊住的眼睛,“是枯树缠!那边枯树缠来了!”
“就是季二爷和进去的那位姑娘那里!”
洛川闻言就是一愣,“枯树缠是什么?”
季如贤脸色也跟着发僵,“是传说中的诅咒,发作的时候多伴随大雨狂风,和现在倒是有几分相像。”
“是啊,那个诅咒好像是专门对付进到这个山坳里面的人似的,”欧阳争完全瘫坐在地上,头上有随从给他撑起油纸伞,虽然他已经湿透了,但还是多少起了些作用,至少不让他在训话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狼狈。
欧阳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固执的给他撑伞的人,正是之前被他扇了一巴掌的青年。
“青山,你不用……”欧阳争刚开口,就看到青年别扭的别开头,“少主还是管好自己。”
欧阳争摇了摇头,青山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将他看得很重,想起自己刚才还打了他一巴掌,心里也是一阵恼火。
“闯入山坳的人多了就会触发这个诅咒,狂风大雨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这地方的枯树会在这时候一起长出数尺长的枯藤,将人紧紧裹起来,然后绞死。”欧阳争继续说道,“绞死的人会被埋进土里,成为供给枯树的养料。”
“枯树?为什么还需要养料?”青山不解的问道。
欧阳争对他心里有些愧疚,说话时候不住的放缓了语调,“传说这里的枯树是带有树灵的,被砍了以后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一直在找人类复仇。但是传说只是传说,从来没见过有人真的……不对,除了一个人……几年前,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树灵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身后其他赶来避难的人们之中有人想起来欧阳争说的是谁,惊呼着附和道,“是!确有一个人,可我听说他死在枯树缠了,连红方大师去了都没把人带回来。”
“不,师傅曾经带回来了一件那人的东西。”欧阳争露出一丝苦笑,“师傅带回了他的一截手骨。”
原来红方是欧阳争的师傅,这件事倒是没有听红方
老头儿说起过。
“诅咒?”洛川转过身,望着他和金漫分别的地方,抬腿将靴子底下的淤泥蹭了蹭,对季如贤说道,“既如此,我便去会会那个诅咒。”
“是啊,洛川并非出身京城贵族,这个诅咒或许应验不到他身上。”有人小声地说道。
说完又觉得失礼,默默低下头。洛川一点不在意的说道,“我和姑姑经历过的事情几乎没意见都可以被人称得上是诅咒。”
“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难得住姑姑。”洛川笑了下,年轻傲气的脸上带出一丝对爱人完全的信赖。
谁想欧阳争也呵呵了两声,“你别忘了,她得照顾季如良。”
季如贤被噎的无语,对欧阳道,“看来大部分的人都往咱们这边来了,待会儿避难的人多了,你一个人如何应对?”
“各位不嫌弃的话,我愿略尽绵薄之力。”一道清冽的男声传来,是陆开。紧跟着另一道男声也传了过来。
“算我一个,列为仁兄。”众人回头看,是叶如君带着一些人也来到了此地。
叶如君带着的人应该都是太子那边受训过的,面对这么极端的天气和他们这些贵家公子哥儿们的狼狈样完全不同,他看起来十分的从容,甚至身后的人手也没有露出慌乱的样子,还列着队伍,十分井然有序。
季如贤略略放下心来,有叶如君和陆开帮忙,欧阳争应该没问题。
“有劳两位兄长了。”欧阳争的年纪没有他们二人大,马上躬身施礼。
人群中有人也冲了过来,说是冲过来也不过是心情急迫了些,乍一看到这里围拢了这么多人,那人便立刻弯着腰顺着人群的边缘,溜了进来。在众人身后悄悄的看着,眼睛落在为蹲在地上无人问津的高子元身上。洛川察觉到身后有人定睛一看,那人是程安,想起之前金漫对程安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脸上的严肃,朝着程安招了下手,程安便立刻赶到了高子元身边,替他检查着伤势。
他并非是学医出身,高子元的腿现在看着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反倒是另外一边,陆开看着欧阳争那弯曲的腿
上前按着他的小腿用力掐了掐,洛川看得清楚,分别是按在了人最容易感到酸痛的穴位上。
可是欧阳争一点反应都没有,陆开虽说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可到底是个男人,那手腕上的力气能小吗?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替欧阳争验伤更是手中一点情面没讲,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骨节都泛白了。
最终在陆开的手按到膝盖位置的时候,欧阳争多少有了些反应,拧着眉才倒吸了一口冷气,“有点疼。”
“到这儿才有点疼?”陆开重复了一下欧阳争的话,在有点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季如贤看了一眼陆开,两个人眼中都闪过阴郁的神情。
虽然欧阳争的腿现在情况不好,但是也没有时间能解决。
叶如君给了陆开一瓶药,“家里出来时候给的,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
陆开拿在手里一看,瓶子精致讲究,不用看也知道叶家给叶如君带出来的药是绝对的好药。
“替欧阳多谢你了。”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洛川冷眼看着这几个人,他们在京城之中都是最高阶层的存在,平日里呼风唤雨惯了,现在受了这样的苦倒是也没有叽叽歪歪,反而互相帮助,这一点倒是让洛川很意外。
他却不想看这些人的善良,脑海中总会闪过在浮沉馆的日子,想到这儿洛川的脸色便顿时冷了几分,“这里交给你们了,告辞。”
如果不是顾念这金漫说的要和他们搞好关系,他现在就想转身就走。
这些人的死活本来也同他没有关系。
“叶兄,陆兄,有劳了。”季如贤很是不好意思的又施一礼。他们客气的这会儿功夫,洛川早已走出很远。
季如贤尴尬的笑了笑,带着几个亲信也火速跟上,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传来嘶嘶的声音,反应最快的几人回头一看,就看到周毅一副得意又欠抽的笑着,手中拿着一个被打开了封条,已经点燃的信号灯。
被夺去了信号灯的那个人就站在周毅的对面,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愤怒,从腰中拔出一把短刀,“老子现在不算试练营的人了,老子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