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澹台熏果然跟着澹台秋去了司寇宇铮那,刚跟司寇宇铮闲聊了没两句,纪渝诚也到了。
不等司寇宇铮招呼,风宁路自动自觉地站起来要出去,澹台熏立即也站起来,拉着风宁路飞也似地跑了。
熟门熟路地跑到下人住的院子,随便问一个婢女借房间。铮王府里谁不认识澹台大小姐?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拉着风宁路一头扎起房里关上门,澹台熏喊了声:“上!”绯雪二话不说一个大包袱便砸上桌,手脚麻利地打开——一包袱的东西:下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精致衣裙,上面是妆盒,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必是装满了瓶瓶罐罐胭脂水粉。
风宁路目瞪口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澹台熏接下来是要唱哪一出!她倒是本能地就想拒绝,但澹台熏哪会轻易退缩?她这回可是架足了势,连自己最好的衣服都双手奉上了!
这话一说,风宁路不好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地换了澹台熏的衣服——那衣服面料极好,又细又软和,穿在身上贴着皮肤说不出的舒坦,而且带着好闻的淡淡香味。
澹台熏围着风宁路团团转,给她把衣裙穿好理整齐,又推着她在椅子上坐了,让绯雪打散她的头发给她重新梳过,自己则埋头在一堆胭脂瓶子里挑来捡去。
“怎么弄?”绯雪卷起袖子,动手前先征求澹台熏的意见。那架势不像是拿的梳子要给人梳头,更像是拿了菜刀准备料理一块肉。风宁路打了个寒战。
澹台熏看看风宁路,又看看她身上的衣服,歪着头想了想:“就核个双平髻吧。”
绯雪手脚又轻又快,没多会儿功夫就交了功课。澹台熏验收合格。亲自操刀上阵给风宁路上妆。风宁路面前没镜子,她也没心思看镜子,闭了眼睛由得澹台熏去摆弄。
脸上被人一通按按搽搽,风宁路听着澹台熏的指挥闭眼,睁眼,往上看。往下看。末了又站起身抬起手臂。澹台熏绕着风宁路转了好几个圈,给她把腰带裙摆一一整理妥当,又站到远处看了看,十分满意地点头:“大功告成!走几步来看看?”
风宁路依言而行,平端双手走了几步。穿着这样精美的衣裳想要走得粗鲁都很难,是以风宁路这几步轻提步慢落脚。走得裙摆曳曳衣带飘飘,婉如春风。加上她此时身体已经有了少女的雏形。一穿上合体的裙装便尽显出纤细柔软来,让人好不爱怜。再配上淡而清爽的妆容,低头抬眸间道不尽的精致婉约。
澹台熏看得呆了去,心道司寇宇铮可真狠啊,明明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偏偏要让人家整天蓬头垢面穿着灰扑扑的小厮衣裳走来走去!这不生生地埋没了大好颜色么?!
“走!”澹台熏小手一挥。不像是要带风宁路去见人,倒像是要带她去打架讨公道——她这会儿还真就是这样想的:事实摆在面前,她要问问司寇宇铮。凭什么说风宁路穿女装不好看?!
风宁路给澹台熏的气势震住,再加上绯雪一听澹台熏的号令便二话不说立即执行,她也晕乎乎地跟上。一行三人雄赳赳地出了下人住的院子,直奔主院而去。
青冉和婧雨远远看着三人衣带当风地杀向主院,眼中满是惊疑:澹台熏她认识,绯雪也认出来了,可最后那个……
“那……那是风宁路?”婧雨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人消失在园门口,扭头结结巴巴地向青冉求证——她没看错吧?
青冉的目光落在那处园门上好半天没挪动,也没回答婧雨,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心思,只是她心中知道,婧雨问出的正是她想问的问题,婧雨有多惊讶,她便比她更惊讶一倍。
那个方向……她们是要去主院。青冉收在袖子里的手抖了一下。这是她头一次看见风宁路女装的样子,只是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头一次看见?
……
澹台熏在主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样子早就被司寇宇铮看见,但却就是视若无睹的一声不吭,心道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幺蛾子。
司寇宇铮那点心思澹台熏哪会不知道?澹台秋是个轻易吓不退的主儿,难道她澹台熏就是?这一点兄妹两人真是像足了十分!于是澹台熏大大方方地站到主院门口握了拳掩着唇重重地咳了两声。
院子里的三个男人这下不能再假装看不见了,纷纷停下做着的事说着的话向她行注目礼。
得了众人关注,澹台熏十分得意,朝旁边一挑下巴。
真要去?风宁路临到这时候心里有点打鼓了——她一路都是晕乎乎的跟着,一直到了主院门口才醒过神回过味来:澹台熏这是要把自己打扮给司寇宇铮看啊?
“不好吧?主上他们在忙着呢……要不等会儿?”风宁路干巴巴地提建议,脚下已经有了往后退的意思。
澹台熏哪能让她就这么怂了?杏眼一瞪,一把揪了风宁路的手腕把她从门后面扯出来,又顺手往前推了一把——风宁路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脚下挪了挪想走,后面又被澹台熏并绯雪堵得结实,四周看看也没地方让她躲。院子里此刻静得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她脸上发热,不敢抬头看众人的反应,只好一劲猛盯着自己脚尖,盼着能给她找个洞出来立马钻进去,偏偏地上平整得连个小坑都没有。
“主……主上……”风宁路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声如蚊呐地叫了一声,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扭着手里的帕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德行她没看过,当然无从得知,只是看澹台熏和绯雪的反应似乎还不错,但司寇宇铮不出声,她心里又有些惴惴。
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瞄司寇宇铮。只见他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想自己上次穿女装的时候被司寇宇铮嫌得跟什么似的,八成现在也被嫌了,嘴巴不由自主地就有点扁了起来。
风宁路现在是“身在此山中”,当然看不清楚,她身后的澹台熏却是看得再明白不过:司寇宇铮那模样分明就是给“惊艳”了!当下在心中得意地一笑。闭了嘴悄悄看她的好戏看得越发自在。
澹台熏没看错,司寇宇铮此时看着风宁路怯怯弱弱立在那里,眼睛再也转不开。风微微吹过,吹动罩在她身上那层薄薄的轻纱并着细软的丝绦鼓动飘飞,那纱衣每动一下,仿佛都是拂在了他的心口。
“主上?”风宁路又唤了一声。让司寇宇铮蓦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然看得呆了去,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立即皱着眉头将脸扭到一边。
这本是掩饰他失态的行为,落在风宁路眼中却是感觉:好吧,果然是被嫌了。
澹台秋那头啪啪地拍起巴掌:“阿路这一打扮真好看!以后别穿男装了吧,女儿家总该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不是?”说着就去看司寇宇铮。
司寇宇铮哼道:“穿成这样怎么干活?!”
这人!明明都看呆了好吧?偏偏死鸭子嘴硬!还能再别扭一点么?澹台熏撇嘴:“照你这么说,所有的侍女都不该穿裙子啦?你府里哪个侍女不是穿裙子的?怎么偏偏就阿路不行?”
“她是侍从,又不是侍女!”司寇宇铮没来由地想起明雪那句“你莫不是藏私。怕阿路妹妹被人看了好看去”,冷着脸寸步不让不说,嘴角还挑了个嘲讽的笑出来。“再说,她不过是个下人,穿成小姐的模样算怎么回事?不伦不类!”
这一句话太伤人,让澹台秋和纪渝诚都侧了目,澹台熏更是气得狠狠直跺脚:“你!女孩子穿得好看一点又有什么错?!”
“阿熏。”风宁路这会儿不局促也不紧张了,回头轻轻握了澹台熏的手冲她微微摇摇头,又回过头冲司寇宇铮道:“主上说得是,属下这便去换回男装。”淡而稳的声音刚落下,她落落大方地福了一礼,起身的同时已经转身,须臾间便消失在院门外。司寇宇铮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片鹅黄色的裙摆在门口一晃,再无踪迹。澹台熏愤愤地瞪了司寇宇铮一眼,扭头追着风宁路也跑了。
方才才挤了三个人的院门片刻间空了,仿佛方才那三人从未出现过一般。澹台秋看看院门,又看看司寇宇铮:“阿铮,你……”说着叹了口气,却是没了后半句——司寇宇铮放在榻沿上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就像往树上钉颗钉子,即使马上拔出来,那扎出来的洞就会没了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一来,怕是以后都难再见到阿路盛装了。”澹台秋摇摇头,声音极低,也不知道是在说给他自己听,还是在说给司寇宇铮听。
不过是个下人!司寇宇铮在心中嗤了一声,但这本该是极鄙夷极云淡风轻的一声,却让他自己也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纪渝诚从头到尾没有说话,方才风宁路的样子也让他看得怔住,但却不是惊艳,而是由着那模样想起了一个人来。这个人的身影一在他脑中出现,他顿时恍然自己当时为何会觉得风宁路面善了。只是当日风宁路着了男装,又是一副灰扑扑的小厮模样,他才是只觉得面善而已,如今着了澹台熏大家嫡女的衣服,才让他惊觉风宁路竟是与那人肖了八成以上!
风宁路肖的那人,当年在京城还颇有名头,不但生得漂亮,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但那人早些年家里遭了变故,后来又传出消息,已是身在异乡香消玉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