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确实是望月。它正歪着脑袋看风宁路冲澹台秋用唇语咆哮,一只手还指着土坡后面,它看见了,土坡后面那人就是之前欺负它,差点把它丢了的那个男人。
风宁路一个头两个大:你没搞错吧!!人家约会咱们来凑什么热闹?待会儿撞见了多尴尬啊!
澹台秋摊手:我哪知道他们会来这儿?
风宁路没胡子可吹只能瞪眼:这附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约会么?!
澹台秋挠挠脑袋:啧……好像还真没有……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拼了一会儿眼刀,默契地偃旗息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换个地方再说。
“哟,真巧啊,你们也来了。”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令澹台秋和风宁路提到半空的脚步顿时僵住,上不得半分,也下不得一厘。
回头干巴巴扯出个笑,澹台秋嗓子有点痒:“呵呵,是挺巧的。不过我突然想起来……”
“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赏花,人多也热闹些不是?”司寇宇铮脸上挂着笑,说的是邀请,语气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命令。同一个招想用两次?门儿都没有!
澹台秋暗暗瞅了眼风宁路,只见她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地装孙子装得无比虔诚,当即垮了肩膀:“是……主帅有命,莫敢不从。”
南云若看着司寇宇铮一个人过去却翻了三倍的人数回来,气得差点没把下唇咬破:还说澹台秋眼力劲好,知道别杵在她和司寇宇铮旁边碍眼,真是抬举他了!竟然回头就巴巴地跟了来,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哟,南云小姐今天真是容光焕发,人比花娇啊!”澹台秋一看见南云若那气得不行又不能不生生忍着的样子,立即腰不弯了肩不塌了,腿脚也有劲了,还抽出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在胸前摇了两下,跟见了美女的登徒子有什么两样?
这话方才倩儿也说过,可此刻从澹台秋嘴里再听到一次,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不说,反而想甩袖子走人。
风宁路别过脸,不忍直视。
司寇宇铮好像丝毫没看出南云若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要黑上两分了似的笑得一派和煦。他说要两人加入,南云若还能说“不”么?
澹台秋取代了她的位置走在司寇宇铮旁边,不时用扇子指指这边点点那边,两人有说有笑,端的是花好人俊赏心悦目,可南云若却无心赏这番美景:好端端的约会转眼间变成锵锵四人行(倩儿不算),她郁闷还来不及呢!
“小姐……”倩儿暗暗扯了扯南云若的衣袖,呶着嘴要她看风宁路:澹台秋走在司寇宇铮左手边,不能把他挤开,可右边的位置却不能让风宁路占着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现在不是气的时候!南云若一个眼神示意倩儿上前把风宁路挤开,自己不着痕迹地占上去:“宇铮哥哥,若儿觉得那处景色特别好,不如咱们就去那里坐坐如何?”
有何不可?司寇宇铮点头。
倩儿动作十分麻利,拿地毡取食盒,一通滴溜溜地跑,风宁路也自动自觉上前帮忙,不多时便将一应物什都准备停当,酒也架到炉子上温了起来。随着酒壶温度升高,四周的花香中渐渐弥漫开丝丝缕缕的酒香。
南云若温婉地一手执了酒壶,一手拿方雪白的帕子托了,袖子滑落,恰恰好露出纤细的皓腕。颀长的壶嘴起起落落三点头,一道银线高悬低注,给司寇宇铮杯子里斟了酒,不多不少八分满,颌首笑道:“宇铮哥哥请用。”
风宁路接过澹台秋递给她的巴达木“啪嚓”一声捏碎外壳,抠出果仁扔进嘴里,有点后悔自己没把书带出来。
酒过三巡,南云若站起身:“有花有酒,岂能没歌舞?若儿新近刚学了一支舞,给宇铮哥哥助助兴可好?”重头戏这才要上场呢。
也没什么不好。司寇宇铮还是点头。
“那若儿便献丑了。跳得不好,宇铮哥哥可别笑若儿。”南云若说得谦虚,笑得却极自信。命倩儿取了两条绸带团成的绣球,莲步款款行至毡前一处开阔的空地上,侧身曲膝朝司寇宇铮福了一礼,倩儿已经取出一支竹笛架在唇边。
清越的笛声在空中抛出一条细线,南云若手中的绣球瞬间松开,化作两道绿虹直追着笛声缠了上去,紧接着开始在空中追逐翻滚,带着无数花瓣分分合合蹁跹相应,像是一朵曼珠沙华忽然在众人眼前盛开。
忽的笛音由高转低,两道绿虹像失了依托般软软坠落,缓缓将被遮挡在后面的婀娜身姿让到台前。少女软糯的嗓音靡靡响起,和着婉转的笛声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速狻j?墒苜猓?托??狻?p>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一曲舞罢,南云若小步跑回来,一张小脸一半是因为才动了一通,一半是因为害羞和兴奋,显得红扑扑的,水汪汪的眼睛亮得出奇,巴巴地望着司寇宇铮:“宇铮哥哥,若儿舞得可好?”
“你怎么说?”司寇宇铮竟然先回过头来问风宁路。
“南云小姐人好看,歌唱得好听,舞也跳得极好。”风宁路一连给了三个“好”字,真心实意的。现在的南云若只是个坠入爱河的少女,希望得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注意和赞美,是以楚楚动人,是以单纯美好。
司寇宇铮挑了挑眉,很好么?好到观看的时候一双眼睛比古井还平静无波,像看着全无一物的荒漠般焦距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罢了。回过头来冲南云若一笑:“阿路说得极好,我正是这个意思。”
一句话令南云若原本懊丧的心情顿时飞扬起来,挨着司寇宇铮坐了,执起酒壶继续给司寇宇铮斟酒,连带着给风宁路也斟了一杯。
一片桃花瓣打着转儿落到风宁路的酒杯中,点起几圈涟漪。风宁路忽然想起一首诗。
“你刚才说什么?”澹台秋问。
风宁路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自觉地把那首诗念了出来,但是又觉得这首诗太悲了,不应这个景,于是摇摇头改口道:“没什么,我就是说这桃花开得真好。”
司寇宇铮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微微撇了撇嘴角:是说的桃花开得好么?他怎么听着像是念了那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呢?
当司寇宇铮在桃林里吃酒赏花看歌舞的时候,他安排的人正尽心尽责地蹲点守着小小的一页书店。
至今为止他们依然没有发现书店里的人有什么异常,却不知道几道指令早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秘密地发了出去,也有消息无声无息地传了回来——专司情报买卖的老手自然有一套避人耳目的法子——只是目前传回来的情报却没有给整个调查带来长足的进展。
三潼弹了弹手里的一叠小纸片,上面七歪八扭的连写带画,放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几张鬼画符,偏偏三潼能在其中看出道道来。那是勾月传递情报用的暗语,防的就是这些纸片被人半路截获。
“奇了怪了,是人就有来历,怎么可能查不到?”不止勾月,包括燕翎的纪事里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古明全只运用他自己的人手没能查到还情有可原,他调用了其他的人马来查,也没有消息。
虽说现在风宁路挂着跟勾月有关联的嫌疑导致他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能用更不能惊动,但也不应该查出这么个结果啊?
“难道是地里长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三潼被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想法逗笑了,点起火折子一把烧了那几张纸片,看着烧得一丝不剩才转过脸端起茶。茶水刚沾湿嘴唇就听古亦德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东家,刚有人下了张单子,想请您过目。”
哦?三潼一听就把茶杯放下了:竟然来了张要“报先于接”的单子?还是赶在司寇宇铮在南云城的时候直接送到了总号?该不会真的与司寇宇铮有关吧?
……上面那首是《诗经-陈风》中的《月出》。在桃林里似乎用《国风-周南》里面的《桃夭》更合适,不过《桃夭》是贺女子出嫁的诗,而这一首《月出》则是示爱的情歌,包子又尤为喜欢,所以最后还是选了它。《诗经》中有不少情歌,有的很市井,有的很优雅。不像唐宋时期的诗词般悱恻,而是十分大胆直白,其程度不输现代的情歌,读起来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