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节前几天司寇宇铮一直神出鬼没找不着人影,风宁路难得逍遥,本想着再去碰碰三潼,但又怕没见着三潼反而见着某个她不想见的人,是以打消了出门的念头,老老实实窝在自己房间里。
这几天连续不断有人送帖子上门,司寇宇铮不在,帖子全都堆在了他的书桌上。风宁路晃过书房的时候往里面张望一眼,差点没被那堆帖子给吓着——估计御书桌上的奏折也就是这个数量了吧?
不看也知道,那些帖子一定都是有意作司寇宇铮夫人的女人们给他下的约会邀请。并蒂节,既然有着情人节的意思,对心有所属的姑娘们来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大节,都希望跟某个特定人选一起过。风宁路想到这里摇摇头踱开——司寇宇铮在并蒂节那天想必会很忙。话说受人欢迎也未见得真是什么好事,应了张三的约,李四的去不去?哪个不去都不好,可要都去吧,除非司寇宇铮会分身术。
就在并蒂节的前一天,司寇宇铮终于出现,带着风宁路从别院回了铮王府。一进铮王府的书房,风宁路才知道,原来别院书房里那堆帖子还算是少的——铮王府书房的角落里堆的那一堆小山似的帖子,直让风宁路不忍直视。
不知道司寇宇铮会应哪一家的约?就在这个问号的笼罩之下,并蒂节到了。
一大早城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即使风宁路待在铮王府的深院中也能感觉到围墙外炙热的空气,司寇宇铮依然是一大早就不知去了哪,风宁路本想自己出去转转,不想却被门房给堵了回来,说是司寇宇铮下了令,让她在府里待着,晚些要寻她。风宁路无计,只能再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等着。心道他自己在外逍遥快活,却不许她去外面看看热闹,好没道理。
哪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申时两刻,没等来司寇宇铮,倒等来了澹台熏。
“你怎么知道我在?”风宁路有点好奇。倒不是说司寇宇铮一定会带她出去。她自己也可以出去逛逛。
“我今天早上掐指一算,算到的呗。”澹台熏招呼绯雪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风宁路屋内的小桌子上,不无得意之色。
“得了吧。听她瞎吹。她是听她哥说的。”钱昭跟在后头也进了屋子,四处环顾一圈,扁扁嘴巴:这屋子也太简陋了,简陋得简直说得上是寒酸。她道司寇宇铮有多宠风宁路,却不想就让她住在这么一间跟下人的住处没两样的小破屋子里,只必得脸一点的下人,住的地方也比这里看着气派。
钱昭的脸色不太愉快,风宁路拿眼睛去瞅澹台熏,就见后者冲她挤挤眼。顿时明了:八成她今天想找澹台秋出去逛,却被澹台熏给拉了来她这里。
“可不关我事啊,要怪也得怪司寇宇铮,他一大早地来我家把我哥给拉了出去,这才害得某人空跑一趟。”澹台秋大大咧咧在桌旁坐了,一手支着下巴。拿眼睛睨着钱昭,脸上完全没有对好友失意的半点同情,笑得那叫一个灿如春花。
钱昭的脸“腾”地就红了个透,一推澹台熏:“不是说要把阿路打扮打扮带出去逛逛么?尽在这里诨说着耽误时间!过会儿庙会该开始了。”
“是是是!你不就是想着快点出去看能不能碰到我哥嘛?”澹台熏嘻嘻笑着站起来打开包袱,里面不光有衣裙。连化妆用具也一应齐全,甚至连面具都没落下,那准备得叫一个妥贴。
钱昭性格再泼辣,可到底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又是从小家教严厉养在深闺的官家女儿,被澹台熏这样直白地打趣,涨红着脸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撇下澹台熏不理,上前拖着风宁路催她快点换衣服化妆。
“出去逛庙会,还是穿这样比较方便吧?”风宁路看看裙子,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小厮衣裤,小心地提出自己的意见——那裙子美是美,可就是太薄太拖累了,走路都不方便,到了人多的地方一挤,肯定会落得个动弹不得。
“拜托,今天是过节哎!”澹台熏曲起手指在风宁路的脑袋上一敲,直接驳回她的意见,指挥着绯雪把她的衣服给换了,又给她梳头化妆。
钱昭在一旁搓着手踱来踱去,看看被人当人偶似摆来弄去的风宁路,又看看外面的天色,一劲催澹台熏动作快一点。其实澹台熏和绯雪的动作已经够麻利的了,但还是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算是把风宁路给收拾停当。
“哇!大变样啊!”钱昭看着完工后的风宁路眼睛鼓得跟铃铛似的。
“那是,这么重要的节日,不打理得精致些,怎么对得起外面的热闹?”澹台熏满意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拿胳膊肘一拐风宁路,“等会儿出去肯定大把人贴上来找你,不过你可千万别随便答应啊,得让我们给你把把眼。说不定今天就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回来!”
“耶?!”风宁路傻眼,跟着澹台熏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只拿一双瞠大的眼睛瞪着澹台熏,想看出她这句话是开玩笑还是当真。一旁的钱昭也是跟风宁路一样的想法,嘴唇动了动又没出声,她比风宁路想得还多一层:不是说司寇宇铮想抬风宁路作夫人么?怎么还说要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司寇宇铮能答应么?这话即使是玩笑,也有点太无厘头了吧?
澹台熏睨一眼钱昭,没有替她解惑,而是拍拍风宁路的肩膀:“怕什么?又不是让你今天找个人明天就结婚,只是说看能不能遇到个合适的人啦。之后也总得花些时间相处相处,准备准备不是?”
“话是这样说没错……”风宁路嘴角抽了抽,“但这也……”
“放心放心,我会严格把关,把话先放在前头,绝对给你找个身家清白的,而且除了你要再娶多一个都不行,哪怕是纳个通房也不答应!”澹台熏嘿嘿一笑,这话即是说给风宁路听,也是说给钱昭听——司寇宇铮有什么意思。那是司寇宇铮的事,她澹台熏却是不管的,她只支持风宁路的想法。
钱昭闻言一笑,伸手拍上风宁路的另一边肩膀:“这主意好。我也替你把把关。等会儿要真能遇上个可意的人,我就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庆祝!”
风宁路一手指摁上太阳穴:“这事我还没想过呢。”
“未雨绸缪你不懂啊?”澹台熏拖着风宁路往外走。“快走啦!再不走真赶不上庙会开场了!有表演看。很热闹的!”
风宁路手被澹台熏拖着,脚下被裙子绊着,磕磕碰碰地跟在澹台熏后面——澹台熏和钱昭是穿惯了裙子。套着这副精致的衣着还能走得虎虎生风,风宁路却是穿惯了裤子的,这会儿只觉得好像脚被裙摆都缠了起来似的,走快一点担心踩着裙摆摔个马趴,走大步一点担心把裙子扯烂。
提心吊胆地走到院子门口,前头的澹台熏忽然停住了。
“青烟见过钱姑娘,澹台姑娘。敢问姑娘们这是要去哪?”青烟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上街逛庙会。”澹台熏眉头微微一皱。她对上青烟可不像对上风宁路,官家女儿的气派和架势那是端得叫一个足。
“两位姑娘好走。但阿路妹妹却怕是不能与两位姑娘同行了。”青烟垂着眼睛,即使听出澹台熏语气中隐隐的不耐。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
“我等要带阿路出去,需要你的许可?”不等澹台熏出声,钱昭已上前一步。
“钱姑娘息怒,青烟绝无此意。”青烟虽是低下头后退一步,却没有卑微的意思。就在钱昭眼睛刚刚眯起时,她又抬起头来:“这是王爷的意思。要阿路妹妹戌时初去见他,想必过来接阿路妹妹的人就该到了。是以青烟过来通知阿路妹妹先作好准备。”
司寇宇铮的意思?澹台熏和钱昭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之色,同时还有几分无奈:如果这是司寇宇铮的意思,只怕她们还真不好跟他对着干。把风宁路给带出去。
就在澹台熏想着要作罢时,突然绯雪的声音响起:“婢子知道该去哪里找王爷。”
澹台熏闻声回头,就听绯雪又道:“先前王爷来寻少爷的时候,婢子在送茶的时候听他提起。”
绯雪从不说谎,她说知道,必是知道。澹台熏大乐,一拍手道:“好!既然如此,我们送阿路过去就是。”
“这……”青烟迟疑着不愿意松口,到时候要是风宁路没能如时到司寇宇铮那里去,她少不得要负责任。毕竟风宁路这边司寇宇铮是交给她的。
“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怕我们把人给拐跑了不成?”澹台熏不耐烦跟青烟废话。
“青烟不敢。只是……”
“没什么好‘只是’的。”澹台熏径直抬步,逼得青烟不能不让出条路来,“若是王爷要怪罪,自有我担着。”
上得马车,澹台熏不无得意道:“现在离戌时还有一段时间,在过去找司寇宇铮的路上还可以逛一会儿。”
“误了时辰,不好吧?”澹台熏想带她出去逛庙会是一片好意,风宁路不想因着这好意害她被司寇宇铮责怪。
风宁路还想说什么,就听绯雪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必担心,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又正好在我们要去的方向,一路慢慢过去也赶得及。”
难得连绯雪都帮腔说了这么多话。风宁路看看绯雪,又看看澹台熏,点点头展了个笑出来。钱昭赶忙找了些关于并蒂节的话题来说,马车中的气氛越发松快。
出了铮王府不多时,天色已暗下来,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源源不断传入马车中。澹台熏挑开车帘往外望一眼,咋舌:“今年的并蒂节比前几年的都热闹!”
澹台熏话音未落,风宁路也凑到车窗外向外张望,只见不光是街上人多,连酒肆茶楼的临窗位置上也挤满了人,有的戴着面具,有的没戴,具是谈笑风生,不远处有少年大胆地向某个看中的姑娘示好,惹来他周围的人善意的哄笑声一片,甚至连周围的看客也跟着起哄叫好,直闹得那个少年与姑娘都是满脸飞霞。
风宁路和澹台秋正看得有趣,就听绯雪又提议道:“街上人太多,马车走不快,不若叫马车绕路过去,我们顺着这条路走,在尽头处汇合,反倒便利。”
“这主意好。过节的气氛在马车里可没那么真切。”绯雪的提议大合澹台熏的心意,令马车停下后立即拖着风宁路跳下车,将司寇宇铮“戌时会面”的命令直接抛到脑后:他去约他的会,拖着风宁路算个什么事?未过门的姐妹先见面问安么?真真不知所谓!
这时,坐在一条画舫上的司寇宇铮打了个喷嚏,皱着眉头命人再烫一壶酒上来——他已经喝了三四壶酒下去,但紧张的心情还是丝毫未见有缓解的迹象。
又想起与司寇崇瑞的约定,司寇宇铮一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用力捏了捏空杯子,喃喃道:“但愿今天能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