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最漫无边际的,他或许不在乎,但假如给不了承诺,她根本不敢让他等。
她回到家里,拿出穆峥的那个礼物盒子,想要打开却怎么都没有勇气,几次拿不稳差点落在地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因为他不仅“将错就错”地强占她的身体,还拍下那些不堪的照片用于将来的控制。
其实她没有看到过他手里的照片,只是宁可信其有,因为当她奉上初夜后醒来看到他拿手机对着她拍照时就惊恐得不能自已了。
五年前他大概腻味了她,叫她滚,当着她的面清空了手机里那个叫梁的相册。她以前觉得他至少有一点好就是说到做到,所以她相信他是真的没有任何拷贝,也不会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不屑于玩,否则他不会那么爽快地叫她滚。
可事实她却想错了,他曾一时不愿纠缠,但也从来没想让她好过。
墨绿色礼盒的包装纸被压得皱巴巴的,她拆掉了缎带和太阳花,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打开那个盒子。
要不是觉得在家里点火太危险,她真想一把火直接烧了它。
她忍了又忍,最后拉开房间里唯一一个带锁的抽屉,将东西放了进去,只希望永远都不要被翻出来再见天日。
他不用送她什么东西,说起来她妈妈留下的项链反而还被他夺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他要回来。
她到敬老院去看望梁国兴,生日还是要跟家人一起过才有意义。父女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梁知璇给他剥自己煮好带来的鸡蛋吃,问道:“在这里还习惯吗?缺什么要记得跟我说。”
梁国兴点头:“嗯,都挺好的,你别担心,别影响工作。对了,阿东他……有没有消息?”
梁知璇于是把在安城的遭遇讲给他听,他叹口气道:“委屈你了,其实我最担心的还不是穆峥先找到他,而是那个冯晓晓啊!”
她完全明白,阿东不够聪明,什么都听人家的,两人在外面又朝夕相处,难免不吃亏,搞不好还被往邪门歪道上引。
想到上回冯晓晓公然给她下药,她背上就发冷。
梁国兴又吃了点东西,脸色变得不太好。梁知璇担心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他摆摆手:“没事,最近可能天气暖和起来了,日头一晒就有点晕……”
他边说边站起来,结果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往地上倒。
梁知璇吓坏了,用尽全力扶住他,大喊道:“爸……你怎么了,爸?快来人啊,我爸爸晕倒了!”
…
隆廷医院分部。
医生从诊室出来,梁知璇连忙迎上去:“医生,我爸爸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你等会儿可以进去看他。你爸爸这是糖尿病引起的酮症酸中毒,他的高血糖控制不好应该已经有一阵子了,你知道他有糖尿病吗?”
她摇头。
“没关系,糖尿病现在也有很成熟的治疗手段,不用太担心。”医生安慰道,“敬老院定期都有安排体检,病人以前没有病史,送进去的时候可能比较匆忙他们也疏忽了。今后合理控制饮食和安排治疗就能控制住病情的,要按时注射胰岛素,敬老院的护工也会帮忙。”
梁国兴得知自己的病情,好像也没觉得多可怕,反倒跟梁知璇打哈哈:“这病搁以前是富贵病啊,我还是生活太好了。”想了想又有些惆怅,拉住她手道:“我没用,老了还一身病……别告诉你妈妈,我不想让她担心。”
“嗯,放心吧,她不知道。”梁知璇鼻腔发酸,父亲混淆的记忆已经没有必要去纠正。
她在父亲昏迷的时候还怨天尤人地想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人,如今这儿也是病那儿也是病。然而父亲刚才一句话说对了,或许他只是老了,以比她想象的速度快很多很多,迅速地老去。
她走在医院狭长的过道上,跟迎面而来的人狭路相逢。
她现在连意外的情绪都体会不到了,只问了一句:“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穆峥没吭声,他身后的小曾抢着道:“容医生让四哥来做胃镜,他……”
话没说完,被穆峥扬手打断。
“你又来这儿干什么,看你那个不成器的老爸?”
她抬眼看他:“你也有家人的,麻烦你积点口德。”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错身想走,就听他笑了笑说:“原来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啊,我以为你已经什么都不管丢下一切跟雷霄明走了呢!”
她猛地停住脚步,看怪物一样回头看着他。
“看来我没猜错。”穆峥的眼睛里多了一丝阴冷,“怎么,这就来安顿你老爸好跟人远走高飞了?”
梁知璇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但眼下这个时候她出奇地冷静:“我不会跟他走的,我就待在南城,哪儿都不去。”
如果先前还怀有一丝侥幸,那么现在父亲突然恶化的健康状况已经把这一丝侥幸都给抹掉了。
“我也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为好,免得到时候家里这一摊子事儿顾不上,雷霄明那边也讨不着好,落得鸡飞蛋打。”
他话中有话,她听得出来。
“我已经说了哪儿也不去,你别去烦他。”
穆峥眯了眯眼,冷嘲道:“就这么心疼他啊,你觉得我能把他怎么着啊?雷霄明的爸爸好歹是这么大个航空公司的副总,我能做什么?”
她又是狠狠一震。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他终于有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难为你在云朗工作那么久,居然不知道他爸爸是公司高层?”
她的确是不知道,她猜到雷霄明也应该有很好的家世,但没把他跟云朗的高层联系起来。
晚上雷霄明跟她打电话,问起她爸爸的病情,她一五一十地说了,其实心里异常沉重,他要的答案她已经想好了,只是不知要怎么开口。
“明哥,那天你问我的话,我想……”
“小璇,”他打断她,“你爸爸的病不要太担心,我这边也认识一些专家,可以邀请会诊给点意见。其他的事,我们见面再说。”
他约她吃饭,在环境很好的西餐厅,点单的时候说:“这里最出名的是牛排,不过你不爱吃牛肉,可以点龙虾沙拉或者鹅肝。”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牛肉?”
“每次见你吃工作餐都是鸡肉饭,从来没见你吃过牛肉的。”
他细致如微,连这样的细节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龙虾沙拉很美味,她却味同嚼蜡。该说的话还是必须得说,她放下刀叉:“明哥,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儿?”
“法国。”
雷霄明笑了笑:“干什么,已经收拾好行李了?”
“对不起,我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走。”她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不管是法国还是中东,我都没有办法陪你一起去了。”
“为什么,是因为你爸爸的病和你弟弟的事,还是因为穆峥?”
“都是。”她已没必要逃避,两个原因从根本上来说还互相关联。
“因为你爸爸的健康状况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因为你跟穆峥的过去,那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谁是生来就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人、选择什么人,没完没了地计较过去,那当下和将来要怎么办?
“不止是这样……现实的因素太多了,我不想耽误你。”
雷霄明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在桌面上交握得很紧:“你从没提过,你爸爸……也在云朗工作。”
“是啊,他在公司工作三十多年了,明年可能考虑退休。这需要特别提吗?我还以为每个人都知道。”他有些自嘲,“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做飞行员是我自己的志向,跟我爸爸没有关系。相反的,因为他身居高位,不管我成就如何别人都会觉得是借助裙带关系,所以我不得不比其他人做得更好,要求更高。”
梁知璇有些意外他会这么想:“我听说过雷副总,但从没联想过你们是父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必理会那些误解的。”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理会其他人的想法?”
她无言。
“其实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是成年人,懂得是非和判断,要跟什么人在一起就跟我选择做飞行员一样,是我自己的意愿,与其他人无关。”他郑重其事道,“这趟法国的交流培训我不去了,去阿联酋的事也还在谈,所以我暂时不会走。你在南城,我也在南城,这样你的选择会不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