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按计划进山砍柴,忙到太阳落山,两人才回来,第二天依然如此,总算把柴禾砍够了,第三天就是往回搬了,陆小乙提议让他爹来帮忙,余粮摇头,说他自己能行。
第三天一早,陆小乙给余粮送早饭,姐弟俩准时到余家报道,等余粮吃罢,小庚照旧跟小黑狗玩耍,陆小乙照旧跟着余粮进山。
苍劲的大松树下堆砌着二十多捆干柴,这都是两人两天的劳动成果,陆小乙成就满满的跑上前,围着柴堆欢呼起来。
余粮今天特意拿了长扁担,大砍刀别在腰带上,一副山野樵夫模样,上前搬开两个柴垛子,眼睛死死盯住某处,一脸警惕的站立不动。
陆小乙觉得有异,凑过来一看,只见柴垛里卧着一条肚腹高鼓的灰褐色大狗,好奇道:“哪来的狗?看样子要下小崽儿了。”陆小乙想上前,被余粮一把扯到身后,掏出腰间的砍刀,镇定道:“不是狗,是狼!”
陆小乙吓得一把拽住余粮后腰的衣衫,躲在他身后,露头看那只狼,正巧狼抬眼看过来,眼眸灰绿凶光毕现,唇肉皱起露出森森獠牙,很快又无力的低垂下去。
余粮指着柴垛挡住的地方,“你看它后腿!”
陆小乙细看,发现狼腿上竟然插着一只箭,箭尾的白羽被血污和泥泞染得脏兮兮,深色的箭身与柴禾混在一起,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活了两世,陆小乙还是第一次与活生生的狼如此靠近,前世动物园恍惚一眼,只觉得灰扑扑没什么吸引她的地方,过目就忘了。如今,一头狼活生生的摆在她眼前,而且还是一头怀崽的母狼,陆小乙脑海中迅速蹦出诸如:凶残贪婪嗜血狡诈记仇坚忍聪明专一团队精神等褒贬不一的词汇来。
“粮哥,你不是说这山林里没狼吗?”陆小乙声音都发起抖来,说不怕肯定是假的,这可是会吃人的狼,即使受了伤,她也不敢前去造次。
“是从深山里逃出来的。”余粮肯定道。
陆小乙想起他爹说将军狩猎的事,跟余粮一说,他便了然,上前两步,立刻引来母狼呲牙威胁,想挣扎着起身,苦于失血过多,终是无力倒下,眼里逸出一丝可怜。
余粮又走近两步,不管那狼是否能听懂,自说自话道:“别动,我帮你把箭拔掉!”
母狼已经抬不起脖子了,鼻息里发出威胁的声音,唇肉抽动露出森森獠牙,想阻止余粮靠近。
陆小乙担心母狼拼尽全力猛然乍起,攻余粮个措手不及,焦急道:“粮哥,你小心它使诈!”
余粮摆手让她放心,可接下来的动作让陆小乙又把心提到嗓子眼了,只见他当着母狼的面,把手里的砍刀扔到一旁,摊开手心,表示他没有危险,然后慢慢的靠近。
母狼仍呜呜的威胁着,但比刚才轻微许多。
余粮已经走到母狼身边,他朝母狼再次展开手心,然后慢慢的移向狼腿上的厉箭。只见箭头已经从狼腿根部穿透出来,黝黑的箭头上血渍已经干涸,拇指粗的箭杆随着狼腿抽搐颤微微晃动,不时有血迹从连接处溢出来。
这种柳条箭杆容易折,余粮手劲不小,折断的瞬间,母狼疼的抬头露牙哀嚎出声,却没有回头咬余粮,想来这种聪明的动物也知道眼前这人在救它。
陆小乙知道余粮心善,万一母狼救活了,张张嘴说道:“你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饿极了,你就再做一次好事,让我吃掉你吧。”这不是活脱脱的《东郭先生和狼》吗?所以,她不得不防着点,瞅准余粮刚才扔砍刀的方向,慢慢的挪过去,母狼偶尔抬眼瞅她,她就站住不动,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母狼也许瞧她没什么威胁,便由着她慢慢挪动。
眼看砍刀就在一步之遥,余粮却扭头问她:“手绢有吗?”
陆小乙指了指砍刀,又指了指自己,见余粮朝她摇头,只好怯生生的走到余粮身边,掏出手绢给他。
余粮每次进山都会带些止血药,没想今天却给一头狼用上,换着正常情况下,与狼在山林里狭路相逢,或战或逃或死都有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会去救它。余粮把水壶提来,让小乙协助,帮母狼清洗完伤口,然后敷药包扎。
一切搞定,正当余粮和陆小乙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时,母狼却呜呜低泣起来,看起来很痛苦的模样,陆小乙眼尖,发现母狼屁股旁边的毛发*一团,着急的催促余粮看,“粮哥,它要生崽了。”
余粮苦着脸表示无能为力,陆小乙更是束手无策,只能看母狼的造化了。
只见那母狼挣扎一番,屁股后面流出更多的液体,把柴垛下的泥土都打湿了,母狼由于失血过多,为了躲避猎手又逃了这么远的山路,生起小崽来力不从心,过了很久才见红呼呼的肉团从尾根处挤出来,一连生了五只小狼崽。
不管人类还动物,母性总是超脱般的伟大存在。先前还浑身无力的母狼,生产完竟奇迹般的有了力量,它转身咬掉脐带,把小狼崽舔洗干净,可怜的是,只有一只小狼崽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爬到母狼肚子下拱奶,其余四只一动不动早已没了生气。
或许是受惊吓早产,或许是产道窒息所致,或许是疾病等原因,陆小乙不清楚其余四只的具体死亡原因,但她坚信从母狼灰绿的眼里看见一种叫伤心的东西,见它不停的舔着死去的小狼,嘴里发出呜呜的低泣。
陆小乙心酸的疼,她抬眼看余粮,见他同样露出难过的神色。
母狼最终无力的垂下头,灰绿的眼眸看过来,满是祈求。
余粮捡过砍刀,在一旁的土堆上又挖又刨,很快弄出一个坑来,把四只没有呼吸的小狼埋掉,然后大步走到母狼身边,两手各捏两条两腿,一使劲把母狼扛到肩膀上,吩咐小乙道:“你把小狼抱上。”
两人走近路回到余家小院,黑虎对新来的成员表现出天生的恐惧,躲在小庚身后,汪汪汪的叫着。
小庚不认识狼,以为是只大狗呢,耐心的哄着黑虎别怕,当他看见陆小乙怀里的粉色小狼崽时,激动的跑过来,“大姐,哪里找的小狗崽?是给我的吗?哇哦!大姐,你对我太好了!”说完,就伸手来抱。
陆小乙笑道:“你想抱可以,但是我要事先告诉你,这不是狗崽,这是狼崽,你还要抱吗?”
小庚吓得连连退后,又怀疑又害怕,跟黑虎躲到院角不敢过来。
陆小乙快步到了后院,见余粮已经把母狼安置在柴房一个稻草窝里,把早晨剩下的吃食喂母狼吃下。
陆小乙把小狼崽放回母狼身边,它便自动自发的寻找奶源,拼命吮吸起来。
想到狼性凶残,陆小乙不得不提醒余粮,“粮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余粮挑眉,思索片刻摇头道:“没听过。”
是了,《东郭先生和狼》是一个始于明代的一个小寓言故事,在这个架空的朝代没人知晓也属正常,于是,陆小乙把故事内容缓缓道来。
余粮听后笑道:“放心吧,我不是那个不辨是非滥施同情心的东郭先生,它若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中山狼,我有的是方法制住它。”
陆小乙还是不放心,眉头皱的老高,余粮宽慰道:“它现在虚弱的很,即使再养一阵儿,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放心吧!等它稍微好些,我就放它回山里去,那里才是它的家。”
余粮黑亮亮的眸子里透着稳稳的自信,言语也是极具安抚气息,陆小乙不由放心下来,猛然间又咧嘴笑开来,因为她发现余粮在她面前不再是那个半句嫌多的闷葫芦,而是逐渐开朗善言的少年郎。
余粮被她一愁一笑弄懵了,想来小姑娘大多如此吧,又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真要是知道了,估计一害羞又回到闷葫芦状态吧!余粮不再多问,把柴房锁好,再次确定柴房四周没有破洞后,才带着陆小乙去山林里继续挑柴捆。
中饭是陆忠亲自送来的,余粮把陆忠领到灶房,确认灶膛里的泥巴完全干了,可以自己烧火做饭了,陆忠才笑着答应不再送饭来。
当陆忠得知余粮还有柴捆在山里,二话不说拿了扁担就要进山,余粮推辞不过只得跟去,不过挑回来的柴捆不敢放到柴房,因为柴房藏着一大一小两只狼。
吃罢晚饭,小庚一边比划一边跟陆忠说道:“爹,大姐今天抱回来一只狼崽子。”
陆小乙一口水刚咽过喉,听小庚这么一说,呛的差点背过气去,小丁赶忙上前帮她拍打后背,一番猛咳之后,陆小乙终于缓过气来,她擦着两眶眼泪,呵呵解释道:“我逗你玩的,那是小狗崽而已。”
对于狼这个生物,很多年前就淡出了下溪村人的视野,就是陆小乙这会儿把狼崽儿抱来,陆忠和玉兰也只会当它是小狗崽,根本不会多心。
陆忠拍拍小庚的头,笑道:“狼有什么怕的?它要真厉害就不会躲到深山里去了,世上最可怕的是人,知道吗?儿子!”
小庚两眼放光,瞪的溜圆,吃惊道:“爹,人真的比狼可怕吗?”
“那当然,这世上多的是比狼还坏的恶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小庚喃喃道:“我不当恶人,我要当好人。”
“好儿子!”陆忠高兴的把儿子搂到怀里,“真是爹的好儿子!”
小庚咯咯咯的笑着,玉兰和小乙小丁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玉兰趁机教育女儿道:“不管怎么说,世上还是好人多,俗话说的好‘好人还遇好人救,恶人自有恶人磨’,就拿咱们下溪村来说,真正的恶人有几个得了好下场的?那张家老头当初立身不正做了坏事,最后难逃被人打死的下场,还有隔壁村有家姓宋的,一家人都心肠不好,瞧瞧现在,五个儿子有四个都没落着好,老大犯事至今还关在监牢里,老二欺压乡邻年纪轻轻就暴病而亡,老三入赘到别人家跟老宋家断了联系,老四在城里赌场帮着看场子也被人打死,剩下老五又是个鳏夫。还有那谁谁谁的祖父,听说当年…….”
陆忠笑着打断:“你娘本事大呢!比我这土生土长的下溪村人还知道的清楚,看来平时在家没少出去打听。”
玉兰横了陆忠一眼,嗔怒道:“一家老小吃喝拉撒都忙不过来,我哪有闲心去打听,这都是隔三差五从几个关系好的姐妹那儿听来的。”
陆小乙听得正起劲,见玉兰被打断,催促道:“赶紧呢!说书先生怎么还不接着说?”
玉兰本意是借身边‘恶人有恶报’的真实事例来教育孩子,没想到夫君打趣她,女儿又当她是说书的,气鼓鼓道:“一个个就知道打趣我,从明儿起,我在这个家一句话也不说了。”
陆小乙和小丁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抱着玉兰的腰,一番撒娇卖乖才让玉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