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声声催人起,小丁小庚生物钟极好,晚上雷打不动,到点睡意全无,激动的穿衣起床,顺带催促拖沓嗜睡的姐姐。
陆小乙感觉全是骨头散架了一般,两条腿更是夸张,酸疼的动不了,但架不住两个缠人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起来。
早饭后,她便得知了陆寿增的决定:再不许陆勇去城里找活干了,家里的田地全部由他一人耕种,必须和高阳断了来往,平时出门必须经过陆寿增的同意,不然就把他赶出家门。
陆小乙姐弟出现在西院时,陆勇正鼻青脸肿的坐在西屋门槛上,陆寿增一言不发的编着草篮子。
小庚想到昨天他爹说小叔脑袋里装的是屎,一脸同情的看着陆勇,甚至跑过去,出言安慰道:“小叔,你脑袋疼吗?脑袋疼就去蹲茅房!”
陆勇听的懵然,很快又会错意,以为小庚担心他头上的伤,苦笑道:“小叔脑袋不疼,小叔屁股疼!”昨晚屁股被他爹一阵恨揍,他四处闪躲不小心磕到头脸,今天肿的跟个猪头似得。
小庚面露悲戚,看他小叔的眼光既同情又悲悯,陆小乙担心小庚再说下去,让陆勇得知事情原委肯定更伤心,赶忙招呼小庚过来帮着搬软席草。
陆小乙抱着一捆草四下看,只见她小婶在忙着喂鸡,没见陆婆子的身影。换着往常,小庚一出现,陆婆子准第一个出现,一口一个乖孙的喊着,然后把小庚抱到后院喂吃喂喝。
今日西院气氛有些压抑,陆小乙也无心去询问陆婆子的行踪,看了看不多的软席草,对陆寿增道:“祖父,溪边的软席草都枯完了,割回来也用不了,只有等到明年夏天了。”
陆寿增笑道:“无碍无碍,明年再编吧!”
陆小乙有些失望,刚赚到一些银钱,就面临原料不足的问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节气摆在这儿,总不能逆天改命,让枯黄的软席草重新焕发生机吧?
陆小乙猛然想到余粮曾经找野葱和山蒜的地方,对了,山里头的节气稍微晚点,也许能找到能用的软席草。
想到这儿,陆小乙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提着草篮拿着镰刀狂奔出去。
还好,余粮在家,当陆小乙提出让他带着去祁溪头时,面露惊讶,见陆小乙眼神切切,说了句“稍等”,回屋换上一套黑色短打,缠上裤腿手腕,系紧腰带,背弓执茅,一副精干的猎人打扮。
陆小乙眨眨眼,不解道:“你这是?”
“顺路,去看看陷阱。”余粮关上院门并落锁,小黑狗汪汪叫个不停。
“把黑虎带上吧!训练好了以后能帮你打猎。”陆小乙建议道。
“它还小。”余粮在前面带路,陆小乙紧跟着踏上那条进山的小路。小路很窄,有的路段完全被落叶掩盖,低矮的灌木如今枯叶落尽,枝桠纵横疯狂挡道,高大的树木秋叶稀疏,阳光投射下来,整个山林静谧而温和。
余粮显然很熟悉这条小路,在前面走得十分顺利,遇到枝桠挡道的地方,他会很细心的停下来用长矛撩开,让陆小乙通过后,再继续向前。一路向上,风景时时不同处处有异,不时有野兔蹦跶和野鸡狂飞,还有小松鼠在枝头跳跃。
陆小乙第一次进山,心情雀跃,一边感受着脚下黄叶的软弹,一边享受着山林滋滋的声响。不时有黄叶飘然而下,甚至有一片落在余粮的肩头,他毫无所觉,认真的在前面带路。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水沛草绿处。
陆小乙很快发现了几丛黄绿色的软席草,看草叶颜色还能用,高兴的挥舞镰刀冲过去,余粮诶了一声,指了指溪边湿滑的山石,眼神提示她小心滑倒,陆小乙感激的笑笑,不再鲁莽。
陆小乙的篮子太小,塞了一捆就装不下了,想到节气不等人,也许再过几天这些软席草就不能用了,陆小乙贪念一起,把溪边能割的全部割掉了。
扎捆的时候,她才面露尴尬,捏了捏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又要麻烦余粮了。
余粮看出她的窘态,示意她放心,翻出新挖的香葱和山蒜,笑的白牙闪闪。
陆小乙指了指更远的深山,问道:“粮哥,更深的山头你去过吗?”
余粮摇头,认真道:“听说有虎狼和熊!”说完,把手里的长矛和弓箭擦了擦,“上溪村的好猎人结伴才敢去,我这样的……没去过……”语气多了一丝惭愧。
陆小乙很想安慰他,说他迟早也是个好猎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余粮家就剩他一个人了,几亩山地一点山货能养活他就不错了,干嘛要去鼓吹他当好猎人呢,万一他受她言语蛊惑,往更深的山林去,一个不小心葬身兽爪,她的罪过就大了。
陆小乙想了想,说道:“猛兽凶残,粮哥还是谨慎为好,毕竟打猎是门技术活,即使是老猎人,一不小心也会遭了猛兽的道。”
接着又道:“我祖父说了,知足常乐!”说完,四下看了一圈,赞道:“这个林子就很好,一路上野兔不老少,粮哥守着这个林子不愁打不到猎物,索性当个知足常乐的小猎人,多好!”
余粮笑了笑,起身招呼陆小乙跟他去,设在溪水边的两处陷阱明显被动过,余粮揭开陷阱口,果然收获了两只野兔。
余粮把奄奄一息的野兔捞上来,系好搭在肩头,把陷阱口从新掩上,带着陆小乙去了另外两处陷阱,很遗憾,陷阱口完好如初,想来是没有猎物经过。余粮挠挠头,朝陆小乙笑笑,便折回溪边,把长矛当扁担,两头各插一捆软席草,晃晃悠悠下山去。
陆小乙提着一篮草跟在后面,瞧着前面黑衣少年高挑的背影,暗叹道:果然是‘男要俏一身皂’从背后看,余粮比上次见时壮实一些,挑着草捆的肩膀手臂显得遒劲有力,紧束的腰线结实紧扎,长腿更是修长,在秋阳融融的山林小道上健步如飞,完全一副力与美的完美化身。
自古弱者崇拜强者,愚者羡慕智者,丑者心仪美者,陆小乙也不禁被这份力量与美感吸引,心里暗暗生出几分艳羡和喜爱来。
回到余家小院,余粮把草捆放下,把腰兜里的野葱和山蒜翻出来,指了指野兔,有些羞赧,道:“叫小庚他们来吃烧野兔。”
上次吃他一顿就百般不好意思,这次陆小乙坚决不同意,连连摆手。
余粮有些失望,却不强求,把两捆草挑上,送到陆小乙家,放下草捆就走。小庚激动的追出门,嘴上说着送余粮一程,实际是跟着去余家逗弄小黑狗。
快到中午了,小庚还没有回来,玉兰让小乙去寻,陆小乙道:“不用寻了,肯定在粮哥家吃兔肉。”
玉兰气道:“这孩子越来越馋了,回来看我不敲掉他的好吃牙!”
“粮哥家偏僻,平时也没个客人,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一去,他心里特别高兴,还拿兔肉招待我们。我们不吃吧,他就会很伤心的模样,要是吃了呢,我们心里又不好意思,娘,你说咋办好呢?”
玉兰笑道:“这还不简单,往后咱家做好吃的,给他送一份去,那孩子救过你的命,咱也不担心别人说闲话,索性当个亲戚来处,这样不就解决了。”
陆小乙眼睛一亮,对呀,这个办法好,激动的嚷道:“娘,咱们中午做顿好的吧!我一会儿去接小庚,总不能空手去吧!怪不好意思的。”
玉兰嗔怪道:“昨晚才吃了芋儿烧鸡,今天中午又要吃好的,你这样过日子怎么行?”
陆小乙垂头,是哦,昨晚的鸡肉都吃光了,早知道就留上一碗给余粮。
“好啦,人家粮子一份心,咱们若是吃他一顿马上就还回去,粮子心里未必好受,小庚今天就让他去吧,改天咱们做好吃的再给粮子送一份,咱们不刻意,粮子心里才会舒坦是不?”
玉兰的话是她不曾考虑到的,陆小乙心里满满的赞成,心里更加坚定,要跟玉兰学习这些过日子的智慧。
小庚吃饱饭被余粮送回来,小庚嚷嚷再去送余粮一程,被陆小乙揪着发髻训道:“你送他回去,他再送你回来,你再送他回去,他再送你回来,你不嫌累,粮哥会累!”
余粮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玉兰招呼余粮进屋歇会儿,余粮摇头,把背筐露给玉兰看,原来是要进城卖野兔和几张兔皮。
玉兰也不耽误他,让他快去,晚上顺道坐陆忠的车回来。
陆小乙目送余粮出村,感叹道:长腿就是好啊,每小时十公里不在话下。
羡慕完人家的大长腿,陆小乙便张罗着去溪边捞蚌壳螺丝。如今野菜野草都枯死了,就靠这些蚌壳螺丝肉和粗糠给鸡喂食,等到地里的冬小麦生发起来,没了顾忌,就可以把鸡群放到田间地头找蚂蚱蟋蟀吃了。
深秋溪水寒凉,陆忠给小乙做了个长柄网兜,捞起螺丝蚌壳来方便又省事。
很快,刘宝寻来了,小胖子申强也别别扭扭的出现在不远处。
陆小乙正好带着他们两人的工钱,笑着招手道:“申强过来一下。”
小胖子一脸桀骜不驯,昂着头鼻孔朝天,“你说过来就过来,哼!”
陆小乙翻了个白眼,忘了这个小胖子喜欢罚酒不爱敬酒,没好气道:“快点滚过来!”
小胖子哼哼几声,不情愿的挪到陆小乙跟前,恶狠狠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陆小乙觉得小胖子的喜怒比更年期的婆子更无偿,也懒得跟他计较,掏出二十文钱,给刘宝十文,给他十文。
小美男刘宝激动的脸颊红红,长睫毛眨呀眨,“小小小乙姐,给给给我钱做……”申强不耐烦的打断,“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看你费劲的样子,我就想揍人!”
刘宝再不是当初的刘宝了,他有了小乙姐弟当朋友,也不再惧怕申强,哼道:“少少少打岔!”
申强挥舞着拳头,威胁道:“信不信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陆小乙一阵头疼,吼道:“申胖子,你再欺负人试试?”
申强见小乙黑着脸,马上换上笑脸,摊开十文钱,问道:“为啥给钱?”
这正是刘宝要问的,陆小乙得意的笑,“这是工钱呀,你们上次帮我割软席草,这是我给你们的工钱!”
刘宝激动的问:“还还还割不?”
陆小乙摇头,“等明年夏天吧。”
刘宝有些失望,但很快被十文钱的喜悦冲散了。
申强把十文钱还给陆小乙,“哼!我又不是你请得短工,我帮你是我乐意,谁要你的工钱!再说了,我爹平日里给我的零用比这还多!”
申强如此一说,刘宝有些不好意思了,捏着钱不知如何是好。
陆小乙也不生申强的气,笑道:“呐呐,这些钱都能你们付出劳动赚来的,不是你们不劳而获从爹娘那里得来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申强不要拉倒,刘宝你安心收着便是,往后需要你帮忙的,我还找你。”
刘宝点头,高兴的把十文钱装袖兜里。
陆小乙打算把申强退回的十文钱收好,怎料申强一把抢过去,“谁说我不要了!”揣好钱,捡起小乙身边的网兜子,帮着捞螺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