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蛋的母鸡终于出窝了,玉兰特意撒了些碎米喂它,母鸡稍稍吃了几颗,就‘咯咯咯’招呼小绒鸡来吃,真是一位称职的鸡妈妈!
陆小乙站在一旁数着小绒鸡,无奈小鸡太好动,像小黄球一样满院子跑动,唧唧唧唧到处啄食。
玉兰见女儿伸着手指一遍遍数却数不清的模样,笑道:“你别费劲了,我早已经数好了,二十个蛋孵出了十九只小鸡,有一个坏蛋。”
“哇,十九只小鸡,这么多,等它长大一天能下十多只蛋呢。”陆小乙高兴道。
“你想得美,十九只小鸡哪能全数成活啊,等到长大再把公鸡除开,能有十只母鸡就不错了。”玉兰看着小鸡啄食,笑道。
“娘,咱们再孵几窝小鸡呗,公鸡全都买掉,母鸡留着下蛋好不好?”陆小乙继续说道:“爹赚钱辛苦,小丁小庚也在长身体,若每天能吃上一个鸡蛋,不仅身体能养好,还少生病,多好啊!”
谁不盼自己的亲人身体康健没病没痛啊,陆小乙几句话说到玉兰心里去了,玉兰道:“等有母鸡发了孵疯再孵吧,这一阵儿家里的蛋也不能吃了,要攒着孵小鸡,你们几个别再嚷着吃炒鸡蛋啊!”
陆小乙点头,小丁和小庚也急急的跑过来表决心,动静太大,把小鸡吓得四处乱窜,母鸡咯咯咯把小鸡唤到翅膀下保护起来,有只小黄鸡不幸被小庚踩了腿,瘫在地上扑腾着小翅膀,唧唧叫个不停。
玉兰训道:“眼睛长头顶的吗?干啥事都这么毛手毛脚的。”
小庚低着头可怜兮兮不敢动。
玉兰把受伤的小鸡捧起来,可惜道:“瞧瞧,这才刚出窝没半天,就损了一只。”
陆小乙凑近,见小黄鸡一只腿已经断了,软塌塌的挂着。
“娘,这鸡还能活吗?”陆小乙问道。
“腿都断了,很难活了。”玉兰把小鸡交给陆小乙,“拿出去扔了吧。”
“娘,先别扔它好不好,咱们先养着,实在养不活再扔吧。”陆小乙把小鸡交给小丁捧着,找来小细棍和麻线。
小庚眼泪哇哇,哽咽道:“我不是故意踩它的。”
陆小乙怕怕小庚的小发髻,安慰道:“大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都没怪你哦,你看大姐的腿断了都能养好,小鸡的也能养好哦。”
“真的?要不要请吴大夫来?”小庚泪眼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呃~这就不用了,大姐会捆扎哟。”陆小乙示意小丁把小鸡捧好,露出断腿,陆小乙小心翼翼的把小木棍和短腿固定好,用细麻绳捆上,可怜的小鸡断腿再植术就算完成了。
姐弟三人把断腿小鸡单独放在一个篮子里照顾,每天的饼渣米粒毫不吝啬的喂食,小鸡终于顽强的活下来了,成为一只小瘸鸡。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陆勇的婚期在即。
陆家人忙得团团转,陆莲大着肚子想来帮忙,被邱婆子拉住了,安排邱姑爷前来。
陆忠每天赶车去城里,把需要采买的买齐了,再一趟子拖回来,然后再去城里接人。
陆勇也不再进城找活,天天在家帮着舂米磨面,漆窗漆门糊窗纸,请厨子借桌凳,零零碎碎的活儿不少。
由于陆勇的婚期定的急,陆家的猪不大,宰了也没几两肉,索性掏钱从城里卖肉办酒席。等到二十六这天,陆家人的花轿吹吹打打,到上溪村王老三家把新娘子接回来了。
女方家穷,亲戚却不少,送亲的人抬着稀少的嫁妆,坐了满满五桌。
陆婆子黑着脸,翻眼翻眼的往女方桌上盯。
陆寿增满脸挂着笑,热情的招待来客。
玉兰和几个帮忙的妇人给厨子打下手,拿东拿西,跑前跑后,总算是没耽误上菜。
陆小乙跟村里的孩子打成一片,十岁的孩子,乡村里没那么多忌讳,一群小小子小姑娘在院子里追逐玩乐。
乡村吃席图个热闹,一家人送礼,会来几个人吃席。
申强随申婆子来的晚,随便吃了几口,就被一群孩子吸引了,想凑过去玩,又记恨陆小乙上次砸他的事,两相为难,坐立难安。
申婆子给申强塞块肉在嘴里,哄道:“乖乖坐着,祖母给你喂肉吃,你要去了,当心那野丫头又拿石头砸你!”
小胖子的脾气,申婆子哪里猜得到,你让他去,他还露怯不敢,你不让他去,他又心痒痒难耐,尤其是见陆小乙他们在找炮仗,更是红了眼,从申婆子怀里挣脱出来,屁颠颠的跑过去。
难为小胖子一番思想斗争纠结万分,陆小乙根本没想过跟他计较,连申强加入她都没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胖子更不高兴了,他黑着脸,挡在陆小乙面前,气鼓鼓的质问道:“你怎么不赶我走?”
……
“我害你瘸了腿,你都不恨我吗?”小胖子继续质问。
……
陆小乙瞅了一眼小胖子,道:“你嘴角有肉渣,牙齿上有菜叶。”
其他小孩都哈哈大笑起来,申强脸红的滴血,牙齿上哪里是菜叶,是他早晨才换下的门牙,申强越想越气,闭着嘴从牙缝里哼道:“你不换牙?”
陆小乙用舌头顶了顶两侧新冒出来的尖牙,笑道:“我的门牙早换过了。”
申强指着小丁,道:“你张开嘴我看看。”
小丁赶紧捂嘴,她正在换门牙,在外面基本不说话,生怕露出豁牙来。
周围在换牙的孩子,有的捂嘴,有的脸厚的咧嘴展示,慢慢的,申强也忘了尴尬,跟着陆小乙他们捡起炮仗来。
酒席散尽,收拾完毕,玉兰带着孩子们回到东院。
晚上,陆勇又来请,说剩菜多,天气太热不能久放,让大哥一家都去吃。
饭桌上,陆婆子黑着脸,只有给小庚夹菜时才露出春天般的微笑。
陆小乙仔细瞧了瞧小婶王冬梅,只见她皮肤偏黑,但胜在五官精致,身穿着大红的对襟衫子和同色罗裙,端坐在陆勇下手位置,规规矩矩的吃着饭,细嚼慢咽,目不斜视,甚是拘礼,一双手略显粗糙,一看就是惯常干活的。
王冬梅感应到陆小乙打量的眼光,抬头朝她友好的笑了笑,陆小乙也笑着回应。
陆寿增笑道:“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大哥大嫂虽然分家早,但跟咱们也没生分过,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陆忠和玉兰笑着点头,玉兰更是温和道:“爹娘都是知礼和善的人,二弟更是老实本分踏实顾家,弟媳进了门就安心过日子,没事多到东院走动走动,需要哥嫂帮忙的就知会一声。”
冬梅点头,一脸新嫁娘的娇羞。
陆小乙再看一旁的陆勇,脸红的跟个浆果一样,仿佛一扎就会飙血,想来对新娘子很满意。
一家人其乐融融,陆婆子却非来搅火,只见她把手中筷子使劲一甩,冷声道:“进了陆家的门,就是陆家的人,你娘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少去招惹,像十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碗盘里的油汤都舔了个干净。”
王冬梅脸刷的红了,头埋的更低了,陆勇赶忙说道:“娘,你少说两句吧,都说能吃是福,人家都送福气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陆婆子觉得这副场景好面熟,回想半天终于想起来,老大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她这当婆母的,在新媳妇面前立个威,儿子立即就跳出来为媳妇说话,她能不生气吗?
陆婆子黑着脸正要骂人,陆寿增大声咳嗽了两声,冷冷道:“不长记性是不?”
陆婆子生生忍了下来,扭头背朝着二媳妇,夹了几块肉给小庚喂。
陆小乙见玉兰看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的大口吃饭,快快吃完了好回家。
第三天,新媳妇回门,陆婆子锁住家中大小柜子,什么礼也不给陆勇和冬梅准备,就让他们小两口空手而回。
陆寿增气的从鸡笼里抓出两只大公鸡,让陆勇提走。
陆婆子又哭又闹,陆寿增懒得搭理她,关上门眼不见为净。
陆小乙溜到西院,见陆婆子坐在院角鸡笼边,神情哀伤,她拉陆婆子起来,“祖母,别坐地上,当心受了湿气,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陆婆子哭嚎起来,“这个家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陆小乙心想这都是你作的,你要不这么作事,陆家也不至于分家,家人也不至于跟你离心。
陆小乙见拉扯不动,抬个小板凳来,让陆婆子坐。
“你祖父就是个心狠的,对我从来没有个好脸色,你爹也狠心分家出去了,你小叔如今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小姑也嫁了人,我现在孤苦伶仃没人管啊!”陆婆子哭诉道。
“祖母,你别看我年纪小,我比你看的清,祖父他对你的好,你看不清而已。”陆小乙劝道。
“他对我好?他三番四次的要休我,时常对我说话都是狠声戾气的,今天你也见着了,把我养了这么久的鸡也送人了,那王老三一毛不拔的货,收了我家二十两聘礼,置办那么几样破烂嫁妆,他这样的人,凭什么给他回门礼。”陆婆子越说越委屈,朝着鸡笼就开始落泪。
“祖父虽然三番四次说要休你,但他也没真休啊,你想想祖父对你一直都这样狠声戾气吗?不是吧!祖父对你态度不好总是有原因的,祖母,你好好想一想,祖父他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他不站我这边,处处跟我作对。我磋磨儿媳他也要参言,咱们下溪村哪家婆母不磋磨儿媳,就咱家的儿媳金贵,磋磨不得?”陆婆子道。
“祖母,你为什么要磋磨儿媳?你要不喜欢儿媳,还让儿子娶她干嘛?你这不是花了聘礼娶进门给自己找气受吗?”
“你个小姑娘懂什么,不娶儿媳哪来的孙子?”
“那你天天骂儿媳,孙子听见了能对你好吗?”
陆婆子不说话了,想了想又强词夺理道:“我对孙子好,孙子为什么不对我好?”
“祖母,你知道孙女最佩服你什么吗?孙女最佩服你豁出脸面为陆家争面子时的魄力,那气势真是神鬼莫挡!”陆小乙吹嘘起来。
陆婆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祖母,你一直都是个有魄力有气度敢作敢为的人,你看看咱们下溪村,那么多磋磨儿媳的人,你为什么不做一个跟她们不一样的人呢,别人磋磨儿媳,你偏要对儿媳好,两相对比,一下就体现出你的气度来了。”
陆婆子不说话。
陆小乙见陆婆子表情有松动,再接再厉道:“祖母,我爹和我小叔都是你亲亲的儿子,是你身生掉下的肉,儿媳再亲,能亲的过你吗?你说你非要磋磨儿媳争什么宠啊,儿子就是那天上的风筝,线拽在你手里,你还担心什么呢?”
“祖母,你也是当过太祖母的儿媳,你设身处地的想想,被婆母磋磨的滋味真的好受吗?”
陆婆子抬头看天,默默的思索着。
“祖母,小婶很快也会给你生孙子,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气吗?没事的时候你就抱抱孙子,有事的时候就让孙女陪着你去吵架,家里的活交给儿媳去做,家外的活交给儿子去干,你安安心心当一个有气度的婆母,咱们一家和和睦睦的多好啊!”
陆婆子哼了两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道:“走,跟祖母做韭菜盒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