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看,那是什么呀?”
劳伦西亚的昼夜温差很大。尽管是在月明星稀的夏夜里,小卡佩仍然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冻得发抖。
高大的男人将身上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他们面向的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天穹中下坠,那是一抹极其诡异的绿色,陨坠在广袤无垠的大地,如同花朵般绽放。
“不知道,但是,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荒凉的草原上,一对父子在寒风与黑夜中,见证了“某种存在的降临”。
……
当夏日的白昼退尽,繁花似锦的平原向四面八方飘洒着令人陶醉的香气;耳边响起渐近渐远的喧声,闭上双眼,依稀入睡,进入透明见底的梦境里。繁星越发皎洁,一派娇美的夜色,幽幽苍穹披上了朦朦胧胧的色彩;柔和苍白的曙光期待着登台的时刻,仿佛整夜都在遥远的天际里徘徊。
若西月寻是土生土长的西泽尔人,那他大概率只能对着这夜空说“我超”。但连他自己都隐约的感受到了自己与这片土地的割裂感——他又明确的认识到,自己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只是一个路过的探寻者,他的故乡另有他处。
所以他才能在这里,用雨果的《六月之夜》,来形容这能让人醉生梦死的奇妙夏夜景象。
“你在想什么?”
有人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他此时正坐在巴里斯塔城一家民宿的门口,冰凉的石板刺激着他的身体,但他无动于衷,抬头望着天上的群星。
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上,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发丝略微扫过他的衣袖。
“我想……我想知道,我的故乡在何方。”
“……想家?”
青年的眼中是无尽的星光,“只是觉得,我应该有一个被称为家人的存在陪伴着……曾经和她在一起,但……不见了,都不见了……”
青年此时很清醒,少女知道,他只是想到哪说到哪罢了。
“你的故乡啊……”
她叹了口气,“你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那个被称为故乡的地方……已经回不去了。”
“……被摧毁了?”
“……嗯。”
少女沉闷的应了一声,“其实……你来这片土地,就是寻找能挽救的方法,但……”
她把那句“希望不大”咽了进去,但青年还是听懂了。
看着他逐渐黯淡的金色瞳眸,少女连忙安慰道:“其实你也别太在意,你还有很多同伴,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
青年抬起头,“可以说说我的过去吗,或者说……恢复我记忆的方法?”
他有种预感,自己失忆的真相,很有可能是记忆被封印了。
“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承受这份记忆所给予你的诅咒。”
“……什么意思?”
“那是某人……对你的保护。”
青年不再说什么,将头低下,埋在胳膊里,“可是……我的心底总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我。起先是各种男人,后来是一个女生,再后来……他们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更深层的回音,她仿佛在说:快来找到我。”
“是吗……”
少女一瞬间就想到了“她”,毕竟“她”和他之间,有心灵感应也不奇怪。或许此时的“她”,正在经历什么磨难吧。
但这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是她陪在他身边,他不记得“她”,他的身边只能有她。
“我知道你此时很孤独,我那时也体验过类似的感觉……如果你因为某些事很难过,那就跟我倾诉能吧,好吗?”
青年抬起头,那双黄金瞳中倒映着穿着女仆装的少女,“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当然可以了,来倾诉吧,来依靠吧,来寻求慰藉吧,来依赖我吧,反正你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不是嘛。
“对了,我刚才看见你出门,跟什么人说了话,是谁?”
青年一愣,“啊,那个人是卡尼迪特饭店的工作人员,怎么了?”
“不,没什么。”
原来如此,想必是来商讨赔偿损失的吧,虽然有些不对劲,但少女终究没说什么。
说起来,虽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她依稀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那个男人开的酒楼里。
那时的他,黑发白衣,腰配长剑,举杯欲饮三大白,不为世俗所拘束。他的对面,坐着那个男人,还有她。
本来她就是跟着那个男人来的,起因是他在一次酒席中说道,“云君,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带来让我们看看呗。”
于是,她便来了。
她说,“■■先生,晚上好。”
他笑了,“眼光不错,我是指你们两个都有,不过先生一词倒是叫老了。姑娘,能喝酒吗?”
那是在满月楼上,他做出了一个经典直男该有的模范,给女生劝酒。
她说,“好。”
于是三个人就坐在一起喝酒,直到天亮。
那个时候她未曾想过,人的一生大多坎坷,陪伴自己走下去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人。
那年春天,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和她一样失意落魄的金发少年。
也许是年少冲动,也许是同类相吸,她没有想到的是,阻挡在他们中间的,竟然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他,最不会为世俗所牵挂的他。
他说:“离开她,她很危险。”
金发少年动摇了,她生气了。
他却离开了,一席白衣飘飘,如同隐居的侠客。
后来,她才听她的兄长谈起,他是一个很好骗的人。被敌人骗过,被挚友骗过,被家人骗过,最后连自己都开始欺骗自己,他终于沉溺在了日复一日的幻想之中。
她说,“■■,振作起来。”他不听。
他的身边汇聚着妖怪,“妖怪”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可不是什么好人。”
妖怪瞒着他,不告诉他自己的本性。但其实她才是想把本来面目展现出来的,因为她觉得他会理解,她想要把“妖怪”从他身边赶走。
最终,她失败了。她身死道消,就连哥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在“妖怪”的辅佐下,成为了那时最强的人。属于他的时代,到来了。
她的本性?是恶吗?那个男人也好,金发少年也好,他也好,或许在她眼里,都只是玩具罢了。但是不对啊,这只是她的看法,她就是这么认为的。一只小狗在地上趴着,无论怎么看都只是狗狗,这没有什么问题呀。
“情感”是人类最复杂的机制,是人类诞生之初就让人恼火的存在。生命固然璀璨而美丽,却也因此困住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