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逆境之中,时常会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当发现自己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的时候,会怎样?是不是除了认命,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皇甫楠看着眼前的少年,想想如果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情的反应,忽然之间,即便是被掳到了这么个破地方,她心中也无法对他苛责半分。
少年猛地放开手,皇甫楠闭眼,头靠在身后的墙,缓缓调整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何遒,你与她啰嗦什么?别忘了,她也是官。她是为了命案而来,还伤了严哥哥,不杀她,只会后患无穷!”那个有着公鸭嗓音的少年终于按捺不住,提醒何遒他们该要做的事情。
一滴冷汗从皇甫楠的额际滑落,就连浓密而长的睫毛上,都沾染了湿气,似乎一眨眼,那睫毛上的水珠就能滴下来一般。
皇甫楠眼睛微阖,似是已经体力不支,说道:“你天生心思敏捷,聪颖无双,为何要走上这一条路?”
何遒拂袖站了起来,背对着皇甫楠:“你没有经历过,当然不会明白。若是人可以选择自己该要走的路,又怎会有那么多的离情别怨?我的母亲原是姜府的一个侍女,无意*便有了我。她离开姜府后生下我,却无力抚养,便将我卖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我五岁之时,那户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转身便将我卖进了姜府,我……”少年的嗓音有些低哑,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一般,将心中的想法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我宁愿那天在林中,你没有救下我。”
他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想要杀姜中行的念头一直无法控制,似乎杀了他,自己心中便能好过些。可姜中行比那些死去的贵族聪明谨慎多了,他从不去风月场所,虽然也会寻找刺激享乐,都场所都只局限在姜府。那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姜中行将要路过一个人迹颇少的树林,便计划好在树林中将他刺杀。却没想到刺杀不成,反倒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去。但每次午夜梦回,他心中愤怒郁结无法排解之时,便又会想,还不如那日死在姜中行侍卫的刀下。人死如灯灭,一切便是一了百了。
皇甫楠有气无力地笑叹,“可我救了,怎么办?”少年瘦高的背影给她一种阴郁的感觉,
何遒:“既然你救了,就不要怪我下手无情。”
皇甫楠看着眼前的何遒,忽然柔声说道:“何遒,我将你引荐给南侠展昭吧。”
到此刻,皇甫楠心中已经隐约知道何遒的经历了,方戒给她的名单上虽然没有姜中行的名字,但怕且姜中行与那些贵族也是个同道中人。何遒长得这样好看,他大概已经对人出手了,按照何遒所说的,玩弄过后又弃如敝屣,大概是少年不知怎的又不讨他喜欢了,所以便将他赶出姜府。何遒大概是因为对姜中行既有仰慕之情又有恨意,恨意无法解除便转而组织起那些与他有着一样经历的少年杀起人来。他们在杀人的时候,或许并不是心中有多少恨意,而是在想,或许,杀光了这些人,便不会再有人与他有同样的遭遇,也不会再有无辜的少年被糟蹋。
作为曾经的重度中二病患者,皇甫楠觉得少年的心思,不能用常理来推论,更何况她眼前的这些少年,经历还如此坎坷而病态。
皇甫楠:“你这样聪明,轻功又好,光是用来杀人太可惜。”
何遒:“……”
皇甫楠轻声说道:“你大概不知道,风月楼的方戒,已与我义结金兰。我能替他改命,自然也能替你改,杀人是痛快,但并不能让你心中的痛苦消失。莫非你不想生活在阳光底下,不用担心再受旁人异样的目光?”
何遒的薄唇微颤,随即摇头,说道:“你骗我,我虽痛恨一切为官之人,但也知道包拯刚正不可,像他那般的人,若是晓得我是主谋,又怎会放过我?”
皇甫楠微笑道:“那些贵族,死有余辜,不是吗?”
何遒一愣。
“何遒,你年纪尚幼,难道愿意一辈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南侠展昭早年在江湖行走,手中佩剑不知沾了多少该杀之人的鲜血,我义兄可有因此而不放过他?”皇甫楠顿了顿,又说道:“但你此番弄出了好大动静,我不能让义兄为难,只能将你引荐给南侠展昭,你跟着他,总有翻身的一天。”叹息,可怜的展护卫,皇甫姑娘自己掉坑里的时候,都没忘记拖他一起入坑。
何遒看着皇甫楠脸上的微笑,脸上的神色有些动摇。
谁不想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底下?
“臭娘们儿,你别用妖言来蛊惑他!谁知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公鸭嗓少年冲了过来,脸上神色狠厉。
臭娘们儿?
即便是皇甫楠知道自己好像快要命仔不保了,但也毫不妨碍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了下。她从前跟着皇甫靖刀枪剑雨的,什么没见过,就是从未有人用这么侮辱性的言辞骂过她,后来到了开封府,虽然那群熊汉子私下的时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语言也会比价粗俗,但皇甫楠在场的时候,大家通常都会装得像个读过书的文化人一样。
那个少年的脚眼看就要踢上皇甫楠,却被何遒拦了下来。
“为何拦我?莫非你对她心软了?别忘了她可是见到你我长相的人,你是想着放虎归山,让我们下半辈子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吗?”阴柔的五官与嗓门格格不入,皇甫楠看着这样的反差,身上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何遒垂下双眼,看了皇甫楠一眼,苦笑着说道:“莫非如今的日子便不是东躲西藏吗?”顿了顿,他又说,“是杀是留,等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再说罢。”
皇甫楠闻言,悬着的心登时稍稍落地,可能明天会死,但是至少今天不用死。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那个鸭公嗓少年蹲下来,双目满是阴鸷地看着她。接着,她嘴里被硬塞进一粒药丸,药丸就滑过喉咙,因为一直没有喝水的原因,药丸还将她的喉咙刮得生疼。
皇甫楠:“……”
这熊孩子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鸭公嗓少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信满满的人,没有经历过,竟也来玩招安。我便让你尝尝,我们平时所尝过的苦,而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就在皇甫楠在破庙中努力为自己求得一丝生机的时候,公孙策和展昭等人已经查出了在皇甫楠失踪现场发现的玉佩有何来历。
“属下询问过玉饰铺的掌柜,他说着玉佩的图案设计好生眼熟,约莫一年前,姜大人府中的管家拿着图像到他那儿定做了一个。”王朝说道。
包拯黑脸的神情十分严肃,他已下令封锁城门,同时也将皇甫楠失踪一事消息封锁,免得平白无故横生枝节。
“姜大人?姜中行?”包拯眉头微皱。
“正是姜大人。”
包拯:“我前些日子让你们查皇甫那日救下的少年为何刺杀姜大人,可查到了?”
王朝等人对视一眼,随即王朝抱拳说道:“回大人,消息尚未证实,但属下等人听说姜大人……也有与几名死者一样的嗜好。”
包拯:“……”
他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凶手是否有可能是从姜府出来的少年?”
公孙策微微点头,“若玉佩只是定做的,那便说明该玉佩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玉佩对凶手而言,应该颇为重要,否则不会折回去找。”
包拯抬手掐了掐眉心,吩咐说道:“张龙赵虎,你们二人速去姜府拜见姜大人,将玉佩拿给他看,问他是否有印象将玉佩给了谁。对了,展护卫呢?”
公孙策:“展护卫去找方戒了。”
包拯徐徐转头,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苦笑:“展护卫忽然想起或许方戒曾在一些赏花会上见过玉佩的主人,便直接去了风月楼找方戒。”自从皇甫楠失踪之后,展昭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做事情似乎也有序不紊,可公孙策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强自压制的焦躁与戾气。
包拯默了默,说道:“展护卫办事向来颇有分寸,但人并非十全十美,他从前行走江湖都快意恩仇,手起剑落便能取人性命。可如今到底兹事体大,他对皇甫又——”包拯略顿,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叮嘱公孙策说道:“总之你多看着他点,我有点担心他。”
作为过来人,包拯是明白一旦自己所在意的人出事,大概便是毫无理智可言的。若是能行事井然有序,那便肯定是强自压制着那些不良的情绪,一旦压制不住,后果会十分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