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东侯”还难以习惯自己的新称呼,怯生生的起来,小声问:“这个……这个……军师,可以的话,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升了我的职务呢?要知道,我们毕竟是打了场败仗,这个这个……好像……”
黑狐打断了他的说话:“镇东侯,你这就搞错了!陛下奖励的是你的忠诚,一场小小败仗不算什么,陛下怎么会责罚你呢?当然……”
顿了一顿,他意味深长的说:“也是有人在陛下面前为你说了好话的。”
程有成赔着笑脸道:“啊,是,是,修罗皇陛下英明,英明!臣一定赤胆忠心报答,也多谢军师大人您的提拔,有机会请您代我向青龙殿下问候……”
他心里猜想,一定是青龙太子为我说了好话,恩,一定是这样,当初投靠青龙殿下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啊!
“军师,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微臣这就告退了!”
黑狐点点头。
新任的镇东侯点头哈腰讪笑着倒退着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修罗族的总军师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他慢慢的斟起杯茶,却没喝,出声说:“该出来了。”
帐篷后面的帘子掀动,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非是别人,正是左狼王修罗腾。他恭谨地向黑狐行了一礼,总军师回礼,出声问:“刚才都听见了?如何?”
修罗腾苦笑道:“此人贪生怕死,不堪重用!不过,他的能力还是非常出众的!”
黑狐深有同感地点头道:“我也这么想,但此次若非他,我们也不会那么快打到天京城下。论军事才华,他是远远不及北天城镇守武雄风。”
修罗腾附和着说:“军师明见。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想求教军师。”
“请说。”
“今天的御前会议上,诸将都众口一词的指责说程有成是今天的罪魁祸首——说是他的部队第一批逃跑的,导致全军崩溃。天绝说他惊慌失措,指挥不当,导致我军败亡。那个龙腾飞干脆就说他是吃里爬外,企图自杀我八部众族的兵马,就连太子都赞同他们的说法——我想知道,为什么这样军师还是极力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们这样说一点也不奇怪,”黑狐轻笑道:“天绝他们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就必须要把战败的责任推卸掉,本来最好的借口就是推说‘指挥不力’,但可惜是今天的指挥官是青龙殿下,未来的修罗皇,他们不敢得罪他,就只好找程有成做替死鬼了。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候,太子殿下也顾不上讲义气了。”
说到“讲义气”三字时候,黑狐的口吻说不出的讽刺。修罗腾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了:太子身为上位者,却没一点担当的胆量和气魄,只会对部下推委卸责,如此器宇,怎能担得皇者重任呢?
“你不用多想了,程有成现在对我军还有很大的用处的,所以我保了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将领,好话说尽、费尽心机,还是未能逃脱一死。各军团长只是因为身有战功才可以免死,却被剥夺了公爵的爵位。我们的陛下真是雷厉风行啊,就连青龙殿下也被剥夺了兵权,禁闭反醒去了。”
修罗腾不禁问:“军师大人,不知部队新的总指挥是谁呢?”
黑狐笑而不答,修罗腾老脸一红,自嘲说:“这是机密大事,本王冒昧了,请军师当没听见好了。”
黑狐喝了一口茶,道:“王爷,无妨。你是天狼军统帅,高级军官,有权力知道的——对了,陛下很关切你的身体,不知康复得如何了?”
黑狐突然转换话题,修罗腾不明其意,但旋即恍然大悟,想起几天前,自己为了取信那只“母老虎”,听了青龙太子的计策,“自残”身体,卧榻两天,想来“母老虎”看望过自己之后,报告给了修罗皇陛下。
修罗腾禁不住老脸涨红,忙道:“不碍事,有劳陛下牵挂了,身子已经大好了,没什么妨碍了。”
“武功可也恢复了?可以上阵了?”
“啊?这个,武艺有些退步,但并没有大损。如果陛下有所差遣,请军师尽管吩咐,误不了陛下的事的。”
“恩,”黑狐很满意点头:“王爷,刚才你不是问新的总指挥人选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仿佛为了取得最大的震撼效果,他语气故意停顿了一下,道:“就是你。”
片刻的震撼过去了,修罗腾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谦虚自己才疏学浅,不配如此重任,恐怕有负陛下知人之明,并且声明军中才能威望在他之上之人多得是,请军师三思另外考虑人选……等等等等。
黑狐笑笑说:“这是陛下的意思,王爷你就别再推辞了。青龙殿下毕竟年轻,怎及得上你!”
他的语调转为严肃:“陛下任命你为三军统帅,是赏识你的才华。武天虎小贼所带部队实为百战精锐,本就强悍过人,现在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必然作困兽之死斗,反扑之力强大异常,这一仗并不好打的。青龙殿下是为了在陛下面前邀宠,轻敌躁进,现在已经吃了大亏了。希望你不要让陛下失望了才好。”
最后一句话他故意讲得又轻又慢,让修罗腾慢慢体会话中的含义。
想到了大营门口挂着的那一串脑袋,修罗腾的背后出汗了:“是!本王一定牢记军师教诲。”
“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要提醒你:其实在今天指挥重甲骑兵击败青龙殿下的人并非武天虎,敌人还隐藏着一个极其高明的指挥官。你要留意他。”
修罗腾惊讶地道:“啊?军师,我亲眼看见武天虎本人在出击的队列中,天和将军也是他身边的护卫杀害的……”
“王爷,用点脑子!”黑狐声音带上了少许不耐烦:“你要想想:当时,武天虎本人一马当先的杀进了我们阵内,当时是那种刀来枪往、人仰马翻、尘土飞扬的局面,人马拥挤得看不清楚五步开外。这样子,武天虎还能厮杀自保一边,将自家近两万多兵马指挥得如臂使指,丝毫不乱,他是怎么做到的?就算他能做到,那两万多人马在那么喧嚷混乱的环境里,又是怎么样接收他的指令呢?”
修罗腾还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这个…”
“王爷,敌军的指挥官极为高明。你留意下对方的攻击线路就发现了:铁甲军击溃了侧翼的天众军团以后,并没有直接的攻击最为靠近的天狼军团,而是绕了一个弧线反去攻击中路的顺天军团,从战斗力比较弱的第二十军那里打开缺口——你看这个弧线绕得非常的有学问,既避免了把自己右侧翼暴露在天狼军团攻击正面威胁之下,又使得攻击的角度、方面非常的巧妙,击溃的顺天士兵都被驱赶、压逼往狼骑军,等于免费替他们打了头阵冲乱了我军的阵型——这并非偶然的,后面这种手法还多次出现,都是用我们的人来冲乱我们的后续部队。”
“对全局准确的把握,敏锐地察觉我军的破绽并能迅速调集兵力制造局部优势,善于制造我军的混乱然后趁机扩大,有意分割我军部队与指挥系统之间的联系——对方指挥官的用兵手法巧妙到了艺术的境界!我们虽有近百万大军,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能像块笨重的死猪肉似的被人家一点点的宰割,在混乱中渐渐的崩溃——你想想,武天虎身处混战最激烈的旋涡中心,自保尚且不及,这样几近完美的指挥,他有可能做到吗?”
顺着他的思路,修罗腾的脑海中回忆起当时的场面:天色黄昏,人山人海,刀山剑林,尘烟弥漫,落日底下几十万人马在混乱的厮杀、逃跑、死亡、流血,杀声、惨叫声、呻吟、马蹄、脚步声混杂,喧嚣一片,骑兵杀得性起,汗水淋淋一个顶二十个,城头上旗帜飘扬,自家兵马则气势上完全被压倒了,丢盔弃甲,兵器、旗子丢了一地……
他猛的睁大了眼睛,道:“军师!我明白了!是旗帜!他是在城头通过旗帜来遥控指挥全军行动的!也只有在高高的城头上,他才能看得清楚全局形势!”
“非常对,但是……”黑狐的语调安详:“这个未知的指挥官是谁呢?”
“军师请放心,”修罗腾语气十分的自信:“无论他也好,武天虎也好,就是武无敌,在我军百万之师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广阔的湄水河平原上,白天在此厮杀的两国几十万大军已经潮水般退去,残留下血淋淋的一层尸骸,铺满了整个大地,密密麻麻的断枪残矛一直蔓延到天边,展示着战争的残酷。
远方出现了一线黑压压的影子和金属的反光,轮廓越来越大,可以看清楚,那是无数的修罗部队在朝这边前进。就像那蝗虫吞噬大地一般,各种各样的杂色的帐篷就像那无数绽开的花朵,覆盖了茫茫的湄水平原。
诸葛青云与武天虎相视骇然:白天刚刚给了敌人那么大的重创,不到几个时辰,敌人的生力团队就上来了。和这么一个回复力惊人的敌人作战,真是可怕,他们拥有几乎无尽的后援。而今天白天不到六个时辰的激战,就几乎消耗尽了中央军所有的资源,现在弓箭、滚石和火油等防御工具几乎已经全部告罄,全军上下都已疲惫不堪。
一路又一路修罗步兵举着火把前进,那势头像是敌人不甘心白天的失败,要连夜再战。天京城头重又吹响了告警的喇叭,士兵们再次进入了岗位。
但修罗兵们却没有再前进了,到了离开城头不到一百丈的地方停留下来,开始叮叮当当的敲打着什么。不一会,神鹰军都明白了:敌人是在布置专门对付重甲骑兵的栅栏和拌马索,还有人在地上埋着什么,诸葛青云猜他们是在装地刺,那是种有尖锐突起的小东西,也是用来对付骑兵的。
在修罗兵的后面又出现了大群大群的神鹰叛军士兵,他们肩膀上抗的不是武器,却是工兵铲,围着天京城开始敲击地面挖壕沟。在这种多雨水的季节,土地松软,挖壕沟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以看出神鹰叛军士兵干得很起劲,不过仍有很多的修罗族军官握着鞭子在监视着,很粗暴的抽那些干得不卖力的家伙,所以叛军士兵们也没谁敢偷懒。
诸葛青云沉重的叹口气。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敌人已经改变了策略,不再强攻,而是改为正式的围困。以七十万对他们这么三十万,这是几乎没有突围的可能。
相比起白天的狂燥杂乱,现在敌军显得沉稳又秩序,一批又一批分工合作,井然有序又有效率。武天虎喃喃道:“奇怪了,他们是否是更换了指挥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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