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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台笙回到府里时天已黑透,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门房,门房急急忙忙道,“东家,陈公子出门时说下午便回来的,可到这会儿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他一个人走的么,”
“对,说是去书院,路熟不要人陪着,可都已这么晚了还未回来,就怕出个什么事……”
门房语气有些急,常台笙道,“你在这守着,若他回来了正好,我去书院看看。”她说完就重新折回马车,迅速往书院赶去了。
按说书院早该下学了,陈俨这时候未归难道是被山长喊去吃饭了么?常台笙一路都开着车窗帘子朝外看,期待能在路上遇上他,可最终一无所获。她急匆匆赶到书院时,书院门房都有些奇怪:“常堂主这会儿过来有事吗?”
“陈讲书不在书院么?”
“来讲完课下午就走了呢,常堂主没见着?”
“下午几时走的?”
门房小厮抓抓脑袋,想了半天道:“申时三刻的样子,那会儿天还挺亮的。”
申时三刻走的,若没去别的地方,必定早就已经到家了。
这时候山长恰好从书院里头出来,见常台笙站在门口,且看着有些着急,遂问道:“怎么了?”
旁边门房插话道:“陈讲书今日下午从书院离开后似乎没回府。”
这会儿已过酉时,唯有书院门口的灯笼有昏昧光亮,山长让她不要着急,常台笙应了一声,脸隐在黑暗里,似乎在努力回想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她连忙又上了马车,打算去北关水门的宅子去看看。虽昨日她试图化解过他内心的愧疚,可常台笙觉得他是个心思很重偶尔又很蠢的家伙,指不定会因为一时太自责跑去什么地方悄悄躲起来。
可她赶到北关水门,将宅子翻了个遍却连个人影也没找着,她又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常家祖宅,门房却也说未见陈公子来过。
常台笙之后又澜溪边的藏书楼,甚至还去了他平日里爱去的点心铺子,可悉数都一无所获。脚又冷又疼,她站在寒风里看着茫茫夜色无比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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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陈俨忽然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头。意识缓慢恢复,他也渐渐察觉到了手腕处及脚腕处传来的绳索压力,绑得很紧根本没有动弹的余地。
因什么都看不见,故而只能依靠其他感官。此时周围没有什么奇怪声响,地上铺了软垫,他用指尖触了触,毛茸茸的应是个昂贵的垫子,背靠的是木墙,触起来干燥。整个空间里气味也比较干净,应不是那种潮湿阴森的地方。
这屋子里甚至还生了暖炉,他并不觉得冷。
记忆往回推几个时辰,他从西湖书院出来,循着记忆里的路数着步子往回走,约莫走了一刻钟到寿福巷时,忽从身后伸了一双手过来,猛地勒住他脖子就将他往后拖,举止粗暴并且出其不意,他陡然回神,听到周围似乎不止一个人。
陈俨冷静地在脑子里构想了一番逃跑策略,但最终得出的判断是——想逃走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和对方搏斗不可能有胜算,何况他还是个瞎子。
勒住他脖子的那手,手劲亦很大,陈俨屈肘猛地后击,同时低头狠狠咬了那手一口,对方下意识地松了下手,陈俨立即丢下手里的书匣,往寿福巷西边跑。
他知道对方肯定很快就能追上来,但是没关系,都在他预料之中。趁这当口他就将袖中帕子直接丢掉,还没跑出去两步,那凶匪扑上来就给了他一拳,另一人上来用帕子捂了他的口鼻,陈俨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愣是屏气,想要假晕骗过对方,可那人却也不蠢,死死地按了许久就是不松手,陈俨最终在窒息和暂时晕倒之间选了后者。
于是一觉睡到了现在,被人带到陌生的地方,更不知对方有什么目的。陈俨倒没觉得有多害怕,比起上回有陌生人悄无声息地进他家门,他觉得被孤身带到别人的地盘,更好接受一些。
这会儿应是天黑了,也不知常台笙到家了没有。若她看到自己不在家,必定会出门去寻,那就……希望她能聪明点儿,能发现路上他特意留下的书匣与帕子。寿福巷走的人少,且当时已将入暮,路过的人更是少得可怜,但愿那书匣别被旁人捡走了。
陈俨这样想着,陡然间听见了身前左侧的开门声。因眼睛一直蒙着,且这时他又背靠着墙壁,故而他就接着装昏迷,静静听着对方的反应。
听脚步声,对方是个成年男子,且年纪不大,也不会是个胖子。那人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又伸出手,轻轻解开了他的蒙眼缎带。
陈俨仍旧合着眼皮装睡,左右他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忽有一只凉凉的手轻轻摸过他的眼皮,指腹凉到骨子里,柔软没有茧子,不是做体力活的人。
也不知为何,尽管没有声音,但陈俨忽觉得对方这时候在笑。
是记恨他的人?还是嫉妒他的人?都有可能……但绝对不会是为钱财而来的绑匪。
若对方当真在笑,那是因看到他眼盲所以觉得很高兴?
这时从门外忽又走进来一人,走到那人身边,站着看看陈俨,声音清清淡淡:“陈公子不必再装昏睡了,药效也总有个时限,不是么?”
陈俨遂也不再与他们装蒜,睁开眼回道:“哦,看来你也不算很蠢。”若是蠢货绑匪,这时候见他不醒,估计直接就是一脚踹醒要么一盆冷水浇上来。很好,遇上个脑子冷静又不轻易使用武力的绑匪,陈俨忽然感觉没那么糟了。
“陈公子还当真如传闻所言那般……傲慢啊。”
那声音很是好听,还带了一丝隐约的欣悦情绪,仿佛将陈俨捉到这里来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这时先进屋的那人起了身,站在一旁并没有说话。
陈俨回道:“我是在陈述事实,且‘你不是很蠢’这句话难道不是夸赞么?”
换来淡淡的笑声。
从声音与这笑声来判断,后来进屋的这人必定是个家教优越的贵公子,且应当比先进屋那人要年轻一些。陈俨在脑海里迅速地构想着他们的关系,但并没有什么头绪。
因为他们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上的交流,这令人很难判断他们之间的角色关联。
那人淡淡道:“不知陈公子愿意陪我喝茶下棋否?”
陈俨转头示意了一下被捆在伸手的双手:“这个要求超乎我能力所及,难不成让我用嘴叼棋子么?”
那人又是淡笑笑,竟当真走过去帮他解开手腕上紧紧绑着的绳结,声音轻轻的,还带着隐约笑意:“底下人做事太糙,绑成这样真是讨厌啊。”
绳子陡松,陈俨立即将手移回身前,两手互相揉了揉手腕,很是自如地解开了脚上的绑绳,对方也未阻止他。
因为太清楚他如今身为一个瞎子的能力底限,所以竟当真由着陈俨在屋子里走了几步。陈俨感受了一下方位,随后俯身在地上略摸索了一下,寻到那根一直伴着他的黑色缎带,重新蒙上眼,转向那个人:“不是要下棋么?若我赢了就放我走如何?我知道这个要求十分天真,但你绑我过来却是找我下棋喝茶,这件事也很天真,所以彼此彼此。我还要回家吃饭,所以请尽快。”
那人看着他蒙着黑色缎带的脸,唇角轻轻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很合理的要求,不过你当真还能下棋么?”
“以仰覆代黑白,有什么不可以么?”
“不怕我中途动手脚么?”
“你好像在低估我的记忆力。”
那人脸上笑意无声放大,望向陈俨那张干净白皙的脸,眼中笑意更深。他回道:“那跟我来。”
陈俨轻抿着唇,跟着那脚步声进了一间屋子,他坐下来,对方推给他一只棋罐。
陈俨将棋罐子接过来,忽下意识地轻蹙了下眉头。
屋内的熏香刚刚点着,那气味虽比他之前闻到的要重了一些,但他却能肯定这香气与那日清晨那陌生人身上的香气是同一种,也与芥堂那位新来的学徒张怡青衣服上的香气一致。
他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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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时的常台笙恨不得想翻遍整座杭州城,将不知躲到哪里去的陈俨找出来。若这家伙当真因为不好意思回家就此躲起来的话,只要被她逮住,就等着挨鞭子罢!
常台笙仍不放弃地找着,忍着脚疼气鼓鼓地找着。在她潜意识里,陈俨失踪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回家这个解释比其他都要好接受千倍万倍,因为那样至少意味着他没有出事,没有遭遇意外……
常台笙脚疼得实在受不了,脱了鞋子借着街上黯光看到雪白袜袋上一片血印,水泡必定是全都破了,且还又磨伤了。她站在空荡荡的街头忽然眼眶发酸,却只好低头将鞋子重新穿好,踮着脚回到马车前,嘱咐车夫回芥堂。
芥堂今日留夜的人少,宋管事匆匆忙忙迎出来,看她发丝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样子,忙道:“东家,西湖书院的山长方才来了。”
“怎么了?”
山长拎着陈俨的书匣就赶紧从里边出来:“你方才走了之后我沿平日里那路走回去,在寿福巷里发现了这个。他又怎会是丢下书匣的人呢?恐是遭了什么意外,这……”
常台笙身子一下子不稳,迅疾地伸手撑住门框:“宋管事,报官。”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小妾你在外边这风花雪月的你家老板造吗?快回去跪搓衣板!
感谢苏乞乞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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