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仁不着痕迹的看着季卿,同为男人,他自然知晓季卿眼中的神采是何意,略掩着眼帘,遮去眼底的自得笑意,贺兰仁一脸慈爱之色的望着他最为的得意的小辈。
“没规矩,瞧见了人也不上前见礼。”贺兰仁笑斥道:“这是中山王,不得没有规矩。”
贺兰春已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贺兰仁未曾点破,她便装聋作哑,如今自是不能继续视若无睹,只得起身遥遥一福,她腰肢纤细柔软,如柳拂风一般,可称婀娜娇娆。
季卿不觉凝目瞧她,见她不闪不避,反倒是将目光迎了上来,唇边掠过一丝笑意。
“祖父,既您有客要待,孙女便先行下去了。”贺兰春道,娇声软语实是悦耳。
“不忙,王爷也不是外人,季家祖上和咱家也是世交,若非如今身份有限,一声世兄也是叫得的。”贺兰仁笑道,留了贺兰春在大堂,又叫人找出他珍藏已久的一套茶具。
季卿闻言笑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这般说且不是生分了。”他说着看向了贺兰春,道:“我在家中行七,你当我唤了一声季七哥才是。”
贺兰春在贺兰仁的示意下,不甚甘愿的开了口:“季七哥。”她不觉蹙眉,虽说元唐不讲什么男女大防,可季卿到底是外男,又有可能是她的姐夫,她留下自是不妥,她心思一沉,目光不觉瞧向季卿,见他含笑望了过去,便一眼瞪了回去,扭头与贺兰仁道:“祖父,母亲还不知我回来呢!您得容我去请个安才是。”
贺兰仁目光微沉,带了几分警告之色,贺兰春只作未知,福了一礼后便牵了裙子离开。
季卿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目光难掩欣赏之色,他是男人,在冷静克制也有鬼迷心窍的时候,他哂笑一声,将目光收了回来,与贺兰仁道:“老爷子有一个好孙女啊!”
贺兰仁笑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女无一不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那一手字都可在年节时写上一副对联贴出去。”
季卿有些惊讶,笑道:“如此可真要一观娘子墨宝了。”
贺兰仁大笑一声,吩咐人去贺兰春的院中将她的书画拿来,在元唐一个女子一手书画若能在人前一献,不可谓不是一种荣耀,贺兰仁自是自得非常。
季卿原只当贺兰仁这番话是为了给贺兰春脸上添光增彩,待画卷一展,眼中便露出惊愕之色,他虽是武将,对于书画并不精通,可也会鉴赏一二,当即赞道:“果真不凡,这样的女娘怕也只有您家才教养得出。”
贺兰仁抚须一笑:“正因太好了才叫人头疼,我这孙女尚未曾及笄便叫媒人踩破了门槛,她母亲心气极高,将这洛邑的好儿郎都瞧了遍也没有中意的,我倒是怕这般下去将她耽误了。”
季卿心思微动,笑道:“好女百家求,况且您家小娘兰心蕙质,姿容不凡,自是该仔细挑一位好儿郎才是。”
贺兰仁见他并未顺势求娶,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季卿若是瞧见春娘便是张口讨要,也不值他费如此心思。
贺兰仁微微一笑,道:“不瞒你说,我这孙女性子要强,最为仰慕的便是英雄人物,可这世间好男儿好寻,英雄却难觅,也不知道我这孙女能否得偿所愿。”
贺兰仁话已至此,季卿若再无动于衷,只怕到手的佳人便是乘风而去了,他当即一笑,道:“我少时便想娶一佳人在侧,如今见您家女娘世无双,实是倾心不已,就不知老爷子可能舍得割爱?”
贺兰仁眼中一亮,朗声笑道:“王爷少年英雄,乃是一方豪杰,我又有何不舍。”
贺兰春实未曾料到贺兰仁会想将她许给中山王,听了容氏所言,不由一怔,随即怒气盈于眉睫,袖摆一甩便要去寻她祖父说个清楚。
“回来。”容氏厉喝一声,叫住了贺兰春。
贺兰春倒肯听容氏的话,停住脚步回头瞧她,面有恼怒之色,恨声道:“谁稀罕给个老男人做妾,母亲,我不应,这桩事我绝对不应。”
容氏看着贺兰春,肌肤赛雪,娇颜如花,身段婀娜,她这个女儿生的可真是娇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夏花,便是不展笑颜几分绚烂的夺目光彩便扑面而来,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母亲。”贺兰春嗔了一声,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打量自己。
“急什么,既已时运不济急又有何用。”容氏淡声说道,抬手招了她近到身前。
贺兰春抿了抿红唇走了过去,仰头望着容氏,她那双眼似被春雨清洗过,盈着泫然欲落的水雾,莫说是男人,便是她每每瞧着心中都生出怜意。
“您不会想叫我给他做妾吧?”贺兰春嘟囔一句,她是瞧不上那什么中山王的,不过是粗人一个罢了。
容氏眼神柔软,拍了拍贺兰春的手,道:“我生养你一场便是与人做妾的不成,如今有两条路摆在你前面,嫁进容家……”
“母亲。”贺兰春急了。
容氏牵了下嘴角:“急什么,这般沉不住气,且听我把话说完,容家是你外祖家,你大舅母性子柔和,自来又喜欢你,若做她的儿媳,你的日子自是舒坦,便是容三也不会错待了你。”容氏抬手正了正鬓上的步摇,脸上带了几分未达眼底的笑,眸光阴寒:“你若不愿嫁进容家,便如了你祖父的意,只是若想这般不明不白的就将你许了中山王,他却是痴人说梦。”
贺兰春眼中若有所思,低声道:“母亲,便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吗?”
“有。”容氏轻声说道,脸上的笑一点点的收敛:“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
贺兰春瞳孔一缩,她正值青春年少,又生的貌美如花,怎肯青灯伴古佛,孤寂的过了一生。
“您容我想想。”贺兰春轻声说,她微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打出了一片阴影,叫人瞧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容氏歪倚在榻上,没有再发一语,依她的意思嫁进容家乃是明智之选,如今公公生了这个心思,哪怕这一次未能如愿,早晚还要有第二次,她们总不能一直这般被动。
“母亲,我想去华严寺。”贺兰春轻声说道。
容氏眸光一凌,与贺兰春的目光交接,下一瞬口中溢出一声轻叹:“竺兰如今也是及冠之年了。”
贺兰春道:“正是,我原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请祖父将竺兰接回来。”
容氏露出讥讽笑意:“你祖父绝非成大事之人,他没有那个胆子,这件事你不用再提了。”
贺兰春眼中带了几分疑色:“母亲,若祖父性情怯懦当年也不会收留竺兰不是吗?”
容氏眼睑抖动了两下,嘴角边笑意更显冷嘲:“若非你姑祖母将人送来洛邑,你当他会收留竺兰?只可惜你姑祖母临死前的一番筹谋算是落了空了。”容氏很是看不上贺兰家某些行事方法,语气中难掩轻蔑之色,虽说容家于贺兰家一般如今也落败了,可却也从未打过卖女求荣的主意。
“我儿,我是你的母亲,焉能害你不成,嫁进容家你这一世也就无忧了。”容氏握住贺兰春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您让我再想想。”贺兰春轻声说道,起身轻轻一福,回了院子。
容氏思量许久,喊了她身边的得力嬷嬷许氏来,这许嬷嬷是她乳母的女儿,当年出嫁后没多久便是丧夫,容氏念着她曾服侍过自己一场的情份上,将她从夫家接了回来,留在身边继续服侍,是以许嬷嬷对容氏感激不尽,自是忠心不二。
“你且去闵家将芷娘喊回来,告诉她春娘的亲事有变。”容氏沉声吩咐许嬷嬷道。
许嬷嬷微微一怔,随即道:“夫人,眼下这个时候大娘子怕不得空归家来。”
容氏长女贺兰芷嫁的是同在洛邑的闵家嫡长子,闵家在洛邑已经盘踞近百年,贺兰芷的公公如今在京中为官,任户部尚书一职,因要照顾夫婿,贺兰芷的婆婆便也跟去了京城,偌大个闵家便交到了贺兰芷的手中,是以她平日里是忙的脚不沾地,故而许嬷嬷才有此一说。
容氏道:“不得空也得回来,让她晓得她祖父想将春娘许给中山王做小,她若不想丢脸丢到闵家,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回来一趟。”
许嬷嬷闻言大惊,忙道:“奴婢这就去闵家请大娘子回来。”她顾不得规矩,草草的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一出院子刚想吩咐小厮去备马车,便想起这桩事是该避着老爷子的,便叫了小丫鬟去喊了她兄弟许文来,叫他悄悄备了马车,两人一道去了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