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对自己的长相挺满意的,没想过要整容。
于是在严伯话毕后,她斟酌着如何开口拒绝。
严伯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声音不悦的道,“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整?听说前几日,已经有一队士兵,从连州城那边搜寻过来,如果不没猜错的话,就是在找你们。为了不被人发现,只能让你改变容貌。”
顾长歌惊讶。
这段日子,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过得悠哉散漫。
完全不知道,担忧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顾长生清醒的时间虽然多了,但是被砍断的地方,反复的发炎流脓,情况非常不稳定,糟糕的时候,甚至还会高烧不退到昏迷不醒。
这种情况下,她是怎么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见识过严伯的医术,顾长歌很清楚,在严伯的照看下,他们才能安然无虞。
她估摸算了下,情况如果好点的话,最早也要等年后才能上路离开。
因此,是万万不能被墨明煦的爪牙发现的。
理清楚头绪,顾长歌艰难的同意了严伯的提议。
她经常走动,有时候会在村子里帮忙,换张脸的确可以躲避追查,相对而言更方便。
只不过,对于严伯的技术,她抱有怀疑态度。
“严伯,您可以吗?”顾长歌不确定的问。
单单知道严伯的医术精湛,可医术和整容摸骨完全不同。
万一给她整成龇牙咧嘴的,那让她以后可怎么出去见人?
顾长歌真心诚意的询问,哪知道却踢到了钉板上,只听严伯冷嗤了声,“不信就走!”
他随手一指房门,满脸的义正言辞。
旁边严婶一个劲儿的给她打眼色,顾长歌讪讪的笑笑,“信信信,就是感觉意外,您怎么这么厉害,真是高人不露相啊!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准备好了,那严伯…咱们就开始吧?辛苦你了。”
她这么狗腿的拍马屁,仍没换来严伯的好脸色。
“哼!”
严伯脾气挺大,冷脸让她坐到椅子上。
顾长歌落座后,没来由的心跳如擂鼓。
她有点害怕,又有点心虚,朝着严婶看去。
严婶接收到她的视线,枯瘦的手拍在她后背上,低低的道,“不要怕,很快就好,一点都不疼。”
……行吧。
虽然不断自我安慰,当严伯的双手按在她的脸上后,顾长歌还是下意识的要躲。
严伯的手扣住她下巴,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
好在他手法老练,丝毫感觉不到不适,顾长歌放下心来后,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等她再度睁开眼,窗外已经是黑夜笼罩。
顾长歌还有点迷糊,忽然肩膀被人轻拍了下,她吓得浑身打哆嗦道,“什么?”
“好了。”扭头看到严婶冲着她笑,笑容有点神秘。
顾长歌疑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脸:该不会是整坏了吧?
她万分恐惧的伸手摸了摸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还好还好。
顾长歌渐渐从担忧之中回过神来,她有点不太确定的问严婶,“好了?”
不能怪她不相信,实在是因为,她完全没有半点疼痛感,仿佛就像是睡了一觉。
就算是放在之前的时空,整完容之后,肯定有一段时间是顶着张猪头脸的。
说起来她有幸见顾婉婉整容,同样是只敢戴着面纱示人。
顾长歌还在疑惑之际,严婶适时递来一面铜镜。
铜镜有些年岁,镜面已然模糊的不成样子,她沉甸甸的拿在手中,缓缓举了起来。
只一下,吓得她叫出声来。
卧槽!
太…太丑了吧!
严婶噗嗤笑出声,乐不可支的捂着嘴巴道,“你严伯说,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姑娘家,单独出门是很危险的,思来想去让你丑一点,反而更加安全。”
要给她整丑提前打个招呼好的吧?
她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啊!
顾长歌差点被自己吓到哭出来。
她一张脸上情绪多变,心情忽高忽低,强忍了好几次,还是气呼呼的。
丑的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严婶还在念念有词的道,“丑是丑了点,不过胜在安全,你这个模样出去,绝对不会有人搭讪。”
顾长歌舌尖抵着后牙槽,她觉得严婶一点都不客观。
这哪里是丑了点,简直都快要丑上天了好吗!
塌鼻子,黑皮肤,乍看简直一言难尽,眼睛倒是挺大的,可是大如铜铃,眼白多瞳仁少,活脱脱的死鱼眼,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她这扇窗户估计钉歪了。
嘴巴丰厚挺翘,而且继承了眼睛的风格,很大。
张开大嘴可以吞得下一个孩子。
顾长歌气得像个河豚。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会整容这门技艺的高人,都这么喜欢给人扮丑。
之前晏行给她的面具,小眼睛塌鼻梁满脸都是黑斑。
如今又有严伯亲自操刀,将她变成了丑逼中的战斗机。
顾长歌以前觉得,丑的人大概千篇一律,美人却各有各的美法。
现实教会她改观——
美人大都千篇一律,看了令人赏心悦目,丑人却能丑的千奇百态,绝不服输。
她长久的沉默,让严婶察觉到了端倪,“怎么了?是不是一时不能接受?没关系,多看几次就接受了,以前我儿子跟你一样,被他爹拾掇完,始终不敢面对自己,但是到了后来,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
“严伯还给您儿子整容?”顾长歌疑惑,“不是说他长得好看吗?”
“就是因为他好看,所以才要整丑点。”严婶理直气壮的说,“我那儿子你是没见过,那模样俊俏的任谁见了都要爱上他,早年他在我们村子里,许多女孩子为了得到他多看几眼,经常大打出手。美是万恶之源,你严伯只好让他丑一点。”
“……”
“你这丑的才哪到哪,我儿子丑起来,认真的差点把我丑吐了。”
“……”
严婶这一通不算安慰的安慰,竟然让顾长歌感到了些心理平衡。
得知这个世界上,不仅只有她丑到生无可恋,她顿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像是担心顾长歌不相信一样,严婶后来又举例,真实再现她儿子的丑样,顾长歌一面笑的前俯后仰,一面不由得开口,“严婶,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您儿子就是不堪忍受自己变丑,所以才;离家出走的?”
“……”严婶笑声戛然而止,恍然大悟的道,“有可能。”
何止是有可能,简直是有非常大的可能!
“我去找老头子说去!”严婶丢下这么一句话后,飞速不见。
房间里只剩顾长歌,她心情渐渐恢复。
只要不去看镜子,反正这张丑脸她是看不到的。
一切色相皆虚妄。
顾长歌不断的安慰自己,好不容易心态稳下来,哪知道晚饭的时候,她刚出现,就把两个侍卫吓得不轻。
他们一个个怒目圆睁的看着她,厉声质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顾长歌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发火道,“是我!你们两个让开!”
“将军?”
她声音没变,两个侍卫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脸上写满难以置信,“您…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顾长歌懒得再提不堪回首的往事,用肩膀撞开他们两个,自顾自的坐到饭桌上。
她闷头盛饭,严婶忍笑没说话,唯独顾长生看起来还算淡然。
然而当顾长歌给他夹菜的时候,顾长生立刻一只手,灵敏的端起碗,距离她远远的。
于是她的筷子就这么顿在了半空之中。
可以说是相当尴尬了。
顾长生俊脸看她眼,又立刻收回,专注的盯着菜色道,“姐,你吃你的,我自己来就行。”
“……”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男人都是看脸的,就连她的亲弟弟都不例外。
顾长歌埋头迅速吃完饭,大阔步的回房休息了。
她对这张脸各种不满,心里却也清楚,严伯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忍耐忍耐也能扛住。
谁想到隔天,顾长歌就感到了这张丑脸带来的好处。
她早前一直想去连州城打听消息,但顾长生身边需要人照顾,她分身乏术。
趁着轻松了点,又有这张脸打掩护,顾长歌悄悄溜到了连州城。
经过大战,连州城到处都是凋敝的景象。
城门坍塌,城中百姓四处逃窜,几乎不见人影,破旧的草房,肮脏的街道,死在街头无人收拾的尸体,散发着腐肉的味道,在严寒腊月里,味道刺鼻令人作呕。
顾长歌走遍了整座城,才在即将离开之前,遇到一个老叟。
老叟没有穿鞋,双脚冻的发红,他哆嗦着告诉她,两军大战到后来,不知怎么就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烧的旺盛,无数人葬身其中。
还有一群怪物,就算是被火烧的不成样子,居然还能见到人就扑上去撕咬。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回忆起往事,老叟疯狂的摇头,顾长歌想要他镇定下来,哪知道老叟叫着跑远了。
她没去追。
后来的结果,就是她眼前看到的这样。
连州成了死城,墨明煦和桑夜都不知所踪。
顾长歌对桑夜是愧疚的,她到底还是将他丢下。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她……
她不敢想,心思沉重的往回走,这番回莲花村选的是山路。
冬季万物萧条,山中树木枯萎,只剩光秃秃的树干,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莲花村。
顾长歌在想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被人盯上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呵,“前面的小娘子,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