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华常年一个人待在阿罗山,难能可贵的是,语言居然没退化。
他吐字清晰,逻辑在线,在顾长歌的震惊之,从十年前开始讲起。
十年前,墨辰华十八岁,刚刚成亲。
他和良帝的关系一直很好,后来又亲眼看着良帝,一步步登帝位,心替他感到高兴。
良帝登基后,有过一段时间的平和。
没有战争,没有硝烟,天下百废待兴,每个大良朝的百姓都安居乐业。
墨辰华擅长行军作战,但更喜欢以治世,当时良帝知道他的心思,决定给他个清闲官职。
谁知道那个时候的雷州,正好出了内乱。
雷州由于常年远离京城,是真正意义的天高皇帝远,雷州的州府是天是王法。
州府嚣张跋扈,连带着亲戚都横行霸道。
他们在雷州作威作福,肆意压榨,百姓们身处水深火热之,苦不堪言。
恰逢那年苍天作怪,久旱不雨,百姓们把这一切都归于州府的不人道行为,激怒了天,这才引来了老天爷的报复。
传言一发不可收拾,越传越凶猛。
几乎快要活不下去的百姓,有个聪明的人叫阮浩的,抓住时机,振臂一呼,号召百姓们起义造反。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被逼走投无路的百姓们,纷纷加入造反行列。
他们高举铁锹锤子叉子,浩浩荡荡冲进州府的房间,将沉睡的州府抓起来,一个锤子下去,顿时血溅当场。
州府解决后,百姓们并没此收手。
群情激奋之下,州府的妻子小妾们,还有那些为虎作伥的亲戚,全都被砍死。
阮浩接手州府,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不过这个阮浩,原本是一个小老百姓,对于管理百姓,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短时间内阮浩赢得了百姓的爱戴,但没有真才实学,这样的爱戴很容易消泯。
雷州境内还是没有下雨,州府的粮仓也空了,百姓快要饿死,于是再度发生暴乱。
百姓们开始人吃人。
阮浩无法控制局面,无奈之下,才跟朝廷写信。
良帝接到信件后,气得不轻,当即阴沉着脸要派人过去处理局面。
外派的人员是墨辰华。
墨辰华拖家带口,带了二百来号人,奔波五天五夜,到达雷州。
刚到岛被百姓们团团围住,那些百姓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道菜肴。
跟随墨辰华的妻子吓得缩在怀,瑟瑟发抖。
围成一团的百姓们面露凶光,举起刀叉要刺向他们,墨辰华扬手一挥,二百多号守卫飞身前,和百姓们战成一团。
到底都是些野蛮的老百姓,和真正的练家子过招,简直不堪一击。
不出一个时辰,所有码头的百姓都被制服,乖乖跪在地。
墨辰华目不斜视的从经过,表明身份,他是新来的州府。
他有手段,有头脑,同时百姓们打也打不过,无可奈何只能听话。
但渐渐的,粮食问题解决了,连久旱不雨的雷州,在墨辰华到来之后的第五天,也下了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百姓们只要能活下去,会安分。
墨辰华带头耕种,号召众人,雷州岛局势稳定下来。
“我把这里当成家,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过下去,直到我老死,但我没想到,事情在第二年发生变故。”他长叹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眉目朦胧。
顾长歌调整坐姿,从他的神色,隐约猜出,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大概是他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墨辰华在雷州岛的第二年,妻子说敬仰传说的阿罗山,想要过去看看。
忙碌整整一年,才让雷州稳定下来的他,自觉愧对妻子,于是答应了这件事。
他们五月份山,不急不忙,缓缓游玩,累了便歇着,歇够了继续闲逛。
白天看花看树看山,晚则躺在帐篷前听风看星星听潺潺的流水。
如此一来,居然玩了两个多月。
彼时已经是酷夏。
酷夏的天气说变变,不巧的是,他们在山,遇了百年一见的大暴雨。
暴雨下了两天两夜,浩大的声势,引发山洪,山洪奔涌而下,他们正在半山腰,来不及躲避,洪水来了。
墨辰华想要救妻子,又想要救子女,但他自己却被水冲走好远。
他眼睁睁的看着妻子消失不见,又一股水浪冲过来,兜头盖住。
墨辰华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后,环顾四周,洪水褪去,狼藉不堪的土地,只有他。
为了找到妻子,虚弱的他,缓慢移动,实在饿极了吃土吃草,后来他走不动,开始爬。
那天爬到一个山坡,一时没注意滚落下去,恰好落在了这个山洞里。
他醒来后在山洞里发现了一条秘密隧道。
顺着隧道往里走,居然发现了一个偌大的宝库,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珍珠翡翠,尤其是好的珍珠,一箱子又一箱子,不胜枚举。
雷州四面环海,海产品居多,有这么多珍珠不足为。
他又往里面看,才发现宝藏很多,总数额加起来的话,恐怕能养活半个大良。
墨辰华内心激动,记住了地方后,匆匆离去。
他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妻子,只能悻悻回府。
休息好几日后,墨辰华写了一封信,给良帝,说了宝藏的事情。
良帝得知后,立刻派来精兵五百,决定偷偷把宝藏运到京城去。
墨辰华不疑有他,忙前忙后的带路,等所有宝藏运的差不多时,他没想到,良帝将矛头指向了他。
他要杀了他。
每一个皇帝,都希望自己是奉天承运,是老天的旨意。
皇帝更不可以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如偷运宝藏,这些宝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不知道在了多久,但到底会被认为不义之财。
皇帝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名声有污点?
于是精兵首领,命令精兵们将墨辰华控制住,往他嘴里丢了颗药丸,随后暴打一顿,直接丢在山洞里,封死了出路。
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将偷运宝藏的秘密永远掩埋下去。
墨辰华没有死。
那颗药丸入了肚子,让他感到难受,他的身体,时而火烧一样灼烫,时而冰雪一样寒冷,他快要被折磨死了,他用力撞击石门,野兽一样的哀嚎。
幸好动静被路过的猎人听见,猎人找来不少人将石门打开。
墨辰华如风一样跑了出去,他不知道在里面困了多久,再次感受到山风,别提多么兴奋。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猎人眼里,披头散发,衣服破烂,浑身是血的他,被妖魔化,成为了怪兽。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成了全民公敌。
新任的雷州州府下令捉拿他这个野兽,墨辰华只能四处躲在山,不敢下山。
他已经无处可去。
良帝要他死,雷州有了新州府,他下山会发现,还是躲不过。
顾长歌似乎感受到他的伤感,叹了口气说,“传言说你吃家禽,吃小孩,都是真的?”
“我没有!”墨辰华情绪激动,“我唯一杀的是山的狗熊,还有几个想要杀死我的人。”
他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决定在山度过一生。
但有人不安分,派来刺客乔装成百姓,要来杀他。
墨辰华对他们后,丝毫不犹豫的下了杀手。
那时跟在他身边的是一只狗熊,一人一熊大打出手。
狗熊将人撕碎,掩盖他用剑的痕迹。
传言由此而来。
墨辰华说到这里,几乎故事戛然而止,他沉默的看着那脱下来的野兽皮,顾长歌嗫嚅着问,“这身皮是那狗熊的吧?”
“嗯。”他点头,“狗熊老死,我把它的皮扒了,接受了外界传言的野兽,我在山行走,听到有人来,穿着野兽皮出去吓唬他们,久而久之,没有人敢来。他们筑起高高的围墙,将我困在这里,对我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安稳呢?”
漫长的故事,顾长歌听的唏嘘不已。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着双膝,安静的烤火。
令人尴尬的沉默,桑夜忽然不合时宜的轻笑了声,他不疾不徐的道,“良帝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要脸。”
不等顾长歌开口,墨辰华便道,“他害我到如今地步还不够,还要害墨君邪,我岂能继续容他下去?他想要好过,我偏偏不要他好过,这十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他情绪激动,拳头深深砸在地,咬牙切齿,“此番我同你们回去,我要见君邪!那个男人不配坐在龙椅,这次算是拼个你死我活,我也要将他拉近地狱!”
原来,在顾长歌醒来之前,桑夜对墨辰华表明身份。
当说到墨君邪时,墨辰华激动的问了许多问题,于是桑夜才好起来对方的来历。
不问不知道,一问原来是一家。
墨辰华在山待了十年,自然熟悉山,得知桑夜此行是来找七星海棠的,亲自带他去采摘一大簇。
“这花最多能保存十天,十天一过,药效会失去。”墨辰华说,“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最好尽早出发。”
“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回去?”顾长歌问,她当然欢迎墨辰华,只是她毕竟有点担心。
“确定。”墨辰华笃定的说,“十年仇恨,是时候了结。我一颗真心待他,把他当兄弟,他却一心要我死,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况且,如果你想要墨君邪赢,一定要带我回去。”
顾长歌精致漂亮的眉眼,轻飘飘朝他扫了眼,眸目光晦涩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