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长歌的印象里,董流烟一直都是个稳重贤淑的女人。
面对大房的欺压,她能淡然处之。
面对顾鸿信的冷淡,她能一笑置之。
此时此刻情绪的失控,让顾长歌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她低声的安抚着董流烟,大概是太累的缘故,过度激动之后,她沉沉睡去。
惨白的脸上,即便睡梦中,眉头都紧紧的蹙着。
顾长歌见她额头起了细细密密的汗,叫阿兰把毛巾递过来。
她给她擦拭完毕,问阿兰,“娘亲一直流虚汗?”
“最近经常如此,而且睡着了也会说梦话。”
刚说到这里,董流烟便十分配合的说了几句。
顾长歌和阿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董流烟这一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顾长歌问清了她后,得知她的病,估计就是因为刘老太的出现而引起的。
所谓的惊吓过度,还是因为刘老太。
解铃还须系铃人,再待下去没什么用,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调查刘老太,有没有到京城里来。
和阿兰叮嘱几句后,顾长歌没有停留多久,打道回府。
出大门的时候,她撞见了顾相思。
顾相思还是和以前一样,趾高气扬,见到她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哎呀呀的凑到跟前来,夸张的揉了揉眼睛,“哟哟哟,我这是没有看错吧?咱们堂堂邪王妃,居然就站在我跟前?”
风光时候不喊她邪王妃,等她这般处境反而一派恭敬。
不是做样子还能是什么!
顾长歌看穿没拆穿,端着架子往下顺着说,“见到邪王妃,还不赶紧行礼?”
“……”
一句话把顾相思噎住,她瞬间变了脸色道,“顾长歌!就凭你现在的身份,我就是给你行礼,你敢受吗?”
“你敢行礼我为什么不敢受?”顾长歌反问,觉得好笑无比,“你当我和你一样,差一点就被人给休了吗?”
“顾长歌你再说一遍!”顾相思抓狂。
她给太子爷下药,本想趁机上位,哪会想到中了圈套,太子爷被救回来第一句话就是要把她给休了。
即便连良文帝都下令要保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居然被顾长歌给知道了!
这几乎算是她最大的丑闻!
顾相思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你现在的身份,没资格跟我这么说话!”顾长歌上前一步,伸出指尖,点点她的心口。突然的靠近,把顾相思吓了一跳,她紧绷的情绪,愤怒的火焰,都被忽然的靠近而打乱节奏。
顾长歌个子比她高,气场全开,她微微愣怔,说不出话来。
只听顾长歌又接着说,“顾相思,我再不济还是邪王妃,墨君邪一天不倒,我就不倒,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
“我是太子妃!”顾相思尖叫着道,“我是!太子妃!”
“马上就要被休掉的太子妃,有什么可骄傲的?”顾长歌丝毫不介意往她心上捅刀子,“这么多天没有见过太子了吧?位置还能保得住吗?”
“顾长歌!”
“我在呢。”顾长歌吹了口气,无声的笑,“有吼我的力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太子妃的位置吧!毕竟没有了太子,你可什么都不是。”
啊啊啊啊!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顾相思恨不得把她给狠狠踩在脚底!!!
快了!
马上就快了!
顾长歌,我一定要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庭院里有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一切了无痕迹。
深秋时分,到处都晕染上萧瑟的气息,落叶飘飘而下,花圃里面开的灿烂的花,相继露出颓废的态势。
顾长歌坐在窗户旁,百无聊赖的发呆。
距离上次从顾府回来,已经两天。
她派出去无浪寻找董流烟说的刘老太,没有找到。
京城占地面积广,据说今天就能问遍手下的兄弟,如果没有找到刘老太,那估摸着是董流烟糊涂了。
说起来董流烟对刘老太的态度,让人不得不怀疑。
顾长歌换成托腮的姿势,继续缕思路。
刘老太是董流烟的娘,以前对董流烟不好,还把董流烟活埋给人陪葬。
然后董流烟阴差阳错跑出来,摇身一变成了京城顾太傅的小妾。
甭管小不小妾,对于康县小地方来说,给大官人家做小妾,那也是值得炫耀一年的事。按道理来说,再见到刘老太,没有怕的必要啊。
换成是她,估计还会故意跳到刘老太跟前,把她吓个半死不活,再好好教训教训她。
不恨反怕,奇怪奇怪。
房间里丁香正陪着两只狼崽子玩的开心,顾长歌叫她,“你说如果你特别怕一个人,但分明那个人是对不起你,你也没必要怕的,为什么还会怕?”
“王妃……”丁香揉揉脑袋,“你把我都说晕了。什么又怕又不怕的?”
她就知道,问丁香等于白问。
“算了!”
“诶!”丁香道,“王妃,你说会不会那个人心里有鬼才会怕别人?说不定被人给抓住了把柄。”
顾长歌受到提醒,恍然大悟。
如果说董流烟有什么把柄被刘老太揪着,只可能是那个男人。
难道当时和董流烟的男人,真不是顾鸿信?
百思不得其解,她没有头绪。
到了晚上,派出去的无浪总算回来了,说是早些时候有兄弟见过刘老太,后来刘老太被人给接走了。
顾长歌心中紧张起来。
“接到哪里去了?”她问。
“目前不清楚,正在调查。约莫到明天下午才有消息。”无浪恭敬的回答。
“尽快!”
顾长歌下令,但愿不要出任何岔子。
最近事情很多很杂,墨君邪出事,董流烟这边同样不安宁,顾长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白天忙的晕头转向。
到了晚上,四周漆黑黑一片,顾长歌躺着,只觉孤单澎湃而来。
想念墨君邪的身体,想念他有力的臂膀,粗重的呼吸。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不知在战场那边,过得怎么样。
一旦爱上,女人的心都是柔软的海。
顾长歌翻了个身,眼皮子耷拉下来,的确是有些困乏。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等再度睁开眼睛,赫然发现眼前黄沙漫天,行走都成问题。
她分不清身处何地,四周再无其他景色,空旷一片,顾长歌左右环顾,终于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士兵,穿着大良朝的铠甲。
他手中抱着只长戟,脸上全是血,大喊着从她身边经过,对她恍然未见。
顾长歌渐渐意识到,她在梦里。
有了最初士兵冲锋陷阵之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她焦急的等待,最后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戴着骇人的鬼怪面具,长发风中飘扬,刀刃永远向前。
“墨君邪!”
明知道是在梦里,她还是朝着他大喊,用力呼叫。
马儿越跑越快,从她身体里穿过,顾长歌毫无痛觉,她追着他的马匹跑。
看见了扑面而来的沙,看见了横溅三尺的热血,看见他凛冽的刀尖,漠然坚定的眼神。直到她看见,一只利剑穿透他的胸腔,他从马上跌下来,落入黄沙之中。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再无其他声音。
顾长歌猛然惊醒。
后背上已然都是冷汗,她坐起身才发觉,浑身都在颤抖不已。
窗外天光大亮,她却像是从地狱中走过一趟,顾长歌想到这里,忙不迭起身,大喊着把无浪叫进来。
撕心裂肺的喊声,让无浪连滚带爬,以为出了什么事。
顾长歌坐在床旁,哑着声音问,“王爷有来信吗?”
“有。”
无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今天早上刚收到的。”
顾长歌接过后,匆匆打开,却又顿住。
无浪看着她的反应,只觉奇怪不已。
很快,顾长歌恢复神态,打开了信封。
这回不是枫叶,而是他写的信。
墨君邪每回写信话都很少,这回还是不例外。
“梦到你,想你。”
几个字惹得顾长歌脸颊通红,浑身血液不住的往脑门上涌。
臭男人远在天边还不忘欺负她!
顾长歌气呼呼的把信拍到信封上,没多大会,又万分珍视的把信件存放起来。
有写信说明他很安好。
那个梦境,应该只是个梦境。
一封信让她安心下来,顾长歌踏实在家看了会书,刚过午后,无浪汇报说,刘老太被人接到了顾府。
顾长歌再坐不住。
她要是现在还判断不出,是有人针对董流烟,那就是傻子。
心中着急,眼皮跳个不停,她匆匆忙忙往顾府赶,到了后竟然意外发现,府上和平安详。
就连董流烟的气色,都比昨天好了些许。
见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董流烟差青绮给她倒茶,“都已经成亲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大大咧咧的?”
“太想见娘亲了。”顾长歌笑嘻嘻的。
青绮把茶送上来,顾长歌垂眸接过,视线却看到青绮手腕上的玉镯。
她微微挑眉,意外的看向青绮。
“你呀,就会哄我开心。”董流烟道,“昨天晚上我睡觉没做噩梦,今天心情不错。”
“看出来了。”顾长歌视线从青绮身上收回,笑着附和,“娘亲不要想那么多,自然不会有任何事情。”
“长歌你说的对。”董流烟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顾长歌抿唇不语,暗暗祈祷。
只是祈祷无用,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顾长歌没有待很久,董流烟别院的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阿兰打开门,见顾鸿信为首,身后跟着气势汹汹的一家人,都来了。
董流烟意外无比,微微行礼,“老爷,大夫人,太子妃,你们这是……”
顾相思从身后缓缓走出来,见顾长歌也在,故意尖着嗓子道,“哟,这么巧邪王妃也在,既然如此,那大家凑齐了,我就给大家伙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