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辰没有阻止苏楚衣选秀的计划,反倒让陆言和顾钦全力配合她,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去做,皇后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不得违抗。
陆言的办法效率奇高,半个月的时间已把京畿附近适龄的秀女名册呈到苏楚衣的案前。其实这些都是现成的,去岁萧允辰遣散宫人和嫔妃,宫里一下子就空了,那时候郗砚还没被废,已经交代地方着手选秀。所以,苏楚衣一说选秀以充后宫,名册就是现成的。
苏楚衣脸色有些难看,“陆寺卿,这些名册你确定都是秀女的名册,而不是兵册吗?”
陆言说:“回皇后,陛下吩咐由皇后甄选,太常寺不能插手,臣便直接送来。这仅仅是京畿八郡的秀女。”
陆言默默瞥了一眼,他也觉得有些太多了,但是数度遣散后宫,便有无数人想把女儿送进宫里,就算生下一儿半女也好,毕竟宁宣帝膝下无嗣,正是大宁目前的困局。
“看来,很多人想进宫。”苏楚衣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允辰正值壮年,平定八方,功延社稷,登基九年未有子嗣,后宫越来越少,皇后似乎也不太招他的宠爱,自然有的是人想借机翻身。
陆言只能说:“臣不敢徇私。”
苏楚衣挥手让他下去,“留着吧,本宫甄选过后再交由太常复甄。”
萧允辰这是看她太闲了!
月影西斜,深宫静默。
萧允辰批阅完崔晟送来的北地奏章,已是二更天,到了显德殿,他挥退侍从,褪下一身带着寒意的衣裳走了进去。
苏楚衣已经睡下,她自身中两刀后,向来睡得早。她先前装瘫一是为养伤,二是为了避锋芒,但她瞒了所有人,这当中也包括他。很显然,她仍是没有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即便是三年未见,他的思念之情有增无减,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放弃。
但是,这回苏楚衣没有拔刀,在发觉他深夜出现的时候。她等了三年终于能回来,可杀父仇人却是心系之人,那种感觉常人是无法体会的。她宁愿那日在雁门关外,那两刀直接让她身死,她便不用再面对这些仇怨。
她睁开眼睛,拥被坐起,“萧允辰,你不睡,可我也睡,你不能总是半夜三更把人闹醒。你要我入宫,我就入宫,你说立后,我就是皇后。既然如此,这后宫应该是我说了算。不如我立一条宫规如何?”
“你想赶朕走?”萧允辰有些疲累,站在暖炉边许久,才脱了中单上榻。“皇后正宫,朕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朕真的累了,你让朕睡一会儿,朕还要上朝。”
苏楚衣见他一脸疲倦,褐眸黯淡,想出言相讥。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他拥着入怀,盖上厚暖的被褥。
他将下颌拥着她的发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赶朕走,朕只有你。你若是真的不想和朕一道。那就杀了朕。”
萧允辰做事是急进的,不是死便是生,从来没有第三条路。帝王之道,何尝不是如此。
“你想让我背上弑君之名吗?”苏楚衣声音闷闷地。
“你似乎也没少干过。”萧允辰轻叹,“只是你若想杀朕,就要拥有能和朕抗衡的筹码。一旦朕死了,朝中不会有人要处死你,为朕报仇,而是你能掌控大宁的朝局。可是,你除了军功赫赫之外,能驾驭这满堂的文臣吗?”
苏楚衣哑然,她一生戎马,四处征战,即便是当了魏国的国后,她也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毕竟魏国的文臣之首是崔晟,她当初若是杀了拓跋颢自立。崔晟一呼百应,北方士子乐见其成。
可萧允辰若是死了,她能做什么?
苏楚衣突然想起,三年前南康公主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若是她得了这天下,是否能做得比萧允辰更好吗?
三年前她尚且无法与之比肩,而如今的他收复北地,朝堂几度清洗,实现高度中央集权,她不过是亡国之后,得他怜惜才能入宫。
瞬间全身冰冷。
“郗彻对朝堂局势如此清晰,可他还是选择送死,这是愚忠吗?若他忠于明公,为何当初舍你而选择郗砚?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手段和能力,能让他臣服于你。他确实是我大宁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他是个情痴。他这么做不仅仅是为明公报仇,还因为朕是唯一知道他妻子身份的人。可是朕既然能把人给他,自然也不会为这件事要胁他。他太想保护她。以为自此之后可以带着她遁世远离。”
“你什么都知道?”苏楚衣僵硬地推开他,“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他们?”
萧允辰笑了,“若是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那么你也会知道此事,到那时卷入其中的人肯定还会有你。朕想保的人只有你,你若是没有参与其中。朕便没有后顾之忧。”
“你怎能残忍至此。”她在战场上杀敌,与他以权谋杀人是不同的。明刀明枪,各凭本事。
“三年之约,朕没忘,朕把后位给你空出来,把朝堂势力换血清洗。以保你的入宫无人敢言。朕要感谢丰敬之和郗彻,否则朕还没想出如何能在你恢复正常之时,如何把你迎入宫。”他的大掌在她后腰处轻轻揉弄,“瘫了?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吗?”
苏楚衣不自在地动了动,可却贴他更紧,“你……”
“朕都知道。可那时凯旋而归,朝中诸如纷扰,一动不如一静,便由着你装下去。正好你伤得不清,最是不能乱动,不如让你好好养着。朕没有问过苏夫人为何要让你装死仓皇逃走,但她大抵是想保护你。保护苏家。但是朕能把更好的机会交到你手上,朕能许你结党营私,外戚专权,你敢为吗?”萧允辰捏了捏她的翘臀,埋首在她颈间,“北方大部已在崔晟的手中,你打下的半壁江山,朕归还予你。”
苏楚衣忘了挣扎,他重用崔晟,她原以为是掣肘苏家,收揽北方士族人心的手段,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用心竟如此之深。
“只要你为朕生下子嗣,这江山就是你的了。”萧允辰一个挺腰,深深地吻住她。
苏楚衣醒来时,萧允辰已经走了,她仍没忘他昨晚眼底下的青黑,可又与她缠绵许久,他根本没有阖眼便上朝去了。她心有不忍,思忖着要不要充实六宫,让他更加忙累,她也就可以不再见他。
南康长公主入宫时,苏楚衣沐浴更衣,只着一件中单在殿中游荡。
游荡!没错。
因为苏楚衣有晨练的习惯,但她重伤刚愈,冬日严寒,一早最是寒冷彻骨,萧允辰停了她的晨练,下令若是显德殿有人敢开殿门,格杀勿论。拿着旁人的性命约束苏楚衣,苏楚衣也只有乖乖听话。
不能出去,便只能在殿中。
南康大长公主欲行全礼,被苏楚衣扶了一把,“母亲坐吧,我这披头散发,衣裳不整的,你就当没看到,不用行礼。”
“老身此番进宫是与皇后商议长宁公的婚仪。”苏楚衣入宫,苏悦也出了仕,该给他成亲,长宁公府才有当家的主母。
苏楚衣也有此意,“闵家那丫头还是不愿意吗?”
说起闵亮的那个嫡孙女倒不是不愿意。而是这个丫头是闵家长房唯一的嫡孙女,被闵亮亲自养大的,完全是娇养出来的世家女,说是要等到十八岁才要嫁过来。可苏悦既然已经出仕为官,就会有诸多的官场往来,又有一个皇后的姐姐。不可能等着她再长几年。据说当年定亲时,苏睿和闵家说好的,等两个孩子十八岁成亲。现下闵家死咬着苏睿的承诺不放人,偏要等到十八。
“老身这一把老骨头可不想再折腾两年。”没有儿子出仕了,家中诸务还是母亲还管,这个母亲还是当朝的大长公主,以苏悦现下的官阶,同僚间的走动,若是进了苏家还要郑重地行君臣之仪,南康大长公主也觉得这是在逼儿子没有官场应酬。她就想着给儿子成了亲,她自己搬到庄子单过,这样也不置于拉儿子的后腿。
苏楚衣终于体会到皇后的好处。下了旨让闵亮的夫人顾氏进宫。
顾氏穿了朝服急忙进宫,先是哭了一番她的孙女年纪太小不懂事,又说在家被宠坏了,想着再教两年,以免让苏家看笑话。
“本宫十四岁上阵杀敌时,也没领过兵,父亲在战前找了一个战俘,让我一刀捅死,也算是见过血杀过人。可战场上的敌人都是活生生的,不会站在那里让你去捅去刺。”苏楚衣温和地笑着,“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经历,才能知道到底能不能行。闵家的孩子即便是耳濡目染,也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出色。我苏家人口简单,只有悦儿一人而已。成了亲,我母亲便会去庄子上养老。”
顾氏若是再拒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那便等八月,秋高气爽之时。”
苏楚衣何尝不明白,闵家这是在等选秀之后。闵家盛产皇后,人尽皆知,即便不能为后,也能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萧允辰遣散的嫔妃之中,就有不少闵家的旁支。这次,萧允辰坐稳江山了,他们便想把嫡孙女送进来也是人知常情。
当然了,闵家当初与苏家订亲,也是看苏睿有夺位的资本。苏睿夺了皇位,苏悦就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