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禁中到南校场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却因为对阵的双方而让京师宿卫军和牙门军如临大敌,纷纷调至校场方圆百里之内备防,沿途两侧旌旗招展,甚为壮观。
残阳如血,染红天际,无边挥洒。
冷风过境,带起黄沙漫卷,笼罩半壁沙场。
萧允辰在銮驾内闭目养神,手臂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指尖仍留有她微凉细腻的触感,犹如万虫噬咬,心痒难耐。
四年未见,她还是那般不可一世。
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一年青州大营外的天空湛蓝清澈,她的双眸纯净透亮,似墨染天幕划过的璀璨流星,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韦拓小心地唤了一唤,“陛下,南校场已至。”
看着年轻帝王阴晴不定的冷峻面容,他不由得惶恐起来,手压配剑随侍在侧。
萧允辰开眸卧起,落地展袍,从容英姿踏步而行,随侍宿卫军不敢直视,垂眸退后,夹道相迎。
萧允辰倏地立住回眸,似刀薄唇漾开一抹笑意,“苏将军先请……”
苏楚衣甩鞭下马,动作快而利落,挥洒自如,美不胜收。
面对今上处处礼让的谦谦仪态,她委实不知该如何自处。誓将他踩在脚下的豪情壮志,已快被他雍容华贵的君子风范磨光。
胸腔似堵,一口闷气郁结,只等一决高下。
她就不信一个靠别人夺天下的儒雅帝王,比得过她百步穿杨的箭法,逃得出她枪挑一线的见血封喉,跑得过她胯下骏马“雄霸天下”。
“陛下先请。”
萧允辰不动,宽袖微展,露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甲盖微粉,干净平整。
忆及那手掌暧昧地贴上她的脸颊,她不太自然地僵了一僵,长睫轻颤,垂眸前行,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至高无上的君王半个身位。
早已候在校场的中书监王恒用力地清了清嗓子,一双狐狸眸在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闪着鄙夷的光。
苏楚衣方觉失态,羞愤难当,回眸转身,撞入一具温热厚实的胸膛内,襟口处十二章纹暗金刺绣层叠醒目,张扬伸展。
她不知所措地抬头。
那张足可颠倒众生的冷俊面容近在咫尺。
喉结滚动,暗藏汹涌。
下颌削瘦,如出鞘钢刀,渗着冷冽,生生叫人却步。
苏楚衣往后退开,腰间却被紧紧箍住,只听得一声淡笑,头顶传来那人低哑的嗓音:“苏将军可是腿软?”
纤腰受制,苏楚衣不得不再度抬眸,迎向他似笑似怒的冰冷褐眸。
一眼,仅仅只是一眼。
那处被他抚过的鬓角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胸口郁结之气随即燃烧,灼得她一把将他推开。
这男人……
太过危险,不是统御精兵、戌边守土的她可以接近的。
仅仅是这一眼,她便知道她的冲动而为简直愚蠢。
他处处忍让,谦谦而为,倒叫她乱了心神。
浴血沙场,破阵杀敌,她游刃有余。
手起刀落,不过是人命一条。
然而,他这般暧昧不明的态度,竟叫她不知该是拔剑冲杀,亦或是上马扬鞭。
手起却不能刀落……
苏楚衣佯装镇定,不着痕迹地从他大掌中抽身而出,满脸堆笑,“陛下,臣失礼了。”
萧允辰抬手制止宿卫军上前护驾,若无其事地理了理锦袍。
掌心处一片燥热,紧实的触感一遍又一遍地滚过他火热的掌心,再一次涌向周身血脉,烫得他身子发紧,呼吸加快,目光紧紧相随。
校场四周松柏掩映,高耸入云。飞鸟展翅,往南而去。
黄沙卷地翻涌,却挡不住苏楚衣手中利箭横行穿梭。
齐刷刷三箭入靶,箭身轻颤,稳稳射入靶中红心。
端的是清傲霸气无人能及,开弓怒射一气呵成,连站立身姿都似一把控弦不坠的弓。
萧允辰已在宫人的服侍下换了一套黑衣劲装,窄袖束腰,如苍松翠柏般挺拔。清冷的眉眼闲闲瞥了一眼正前方的箭靶,唇角轻扬。
“将军要是赢了,想什么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