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诡道也。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朝堂之上莫不如是。
几分笑意,几许恨意,几抹亲昵。
亲疏立见。
不过是片刻逗留,她却深感身心俱疲,种种不适淌过四肢百骸,僵了她一身铮铮傲骨。
没有真诚笑意的话语,全是虚伪做作的嘴脸。
难道往后的岁月,她便要如此虚度而过吗?
还未等她细想品味,殿内传来一阵重咳轻喘,时起时落,听得她眉心蹙了起来。
顾不得襦裙与羽氅下摆重叠带来的垂坠感让她无法行走如飞,亦没看到守在殿外的宫人想拦却不敢上前的胆怯目光。
她倏地推开殿门,撩裙抬腿,跨过门槛,转身闭了门,不愿叫门外众人多看一眼。
未等她跨步前行,重物投掷而来的破空之声钻进耳膜,疾风劲而凌厉。
呼啸之声自前方加速旋转,可见投掷之人力道霸且急。
她凝神静听,辩清方向后,下意识地弯腰躲闪。
“啪”的一声脆响,一方砚台砸在她头顶三寸之地,墨汁飞溅。
糟糕!她煞费苦心换上的曲裾深衣!
她移动双足,试图躲开墨汁的挥洒。
往前一迈……
“啊……”身体失重,摇摇欲坠。
情急中侧身一看,羽氅曲裾交叠纠结,夹在门缝之中阻止了她前进的脚步。
怎么办?躲过得墨汁躲不过摔跤。
不,这不是躲不躲的问题,而是她根本无法做出挽救的动作,因为这身繁复而笨重的宫装让她拳脚无法施展。
一声闷响之后,宣政殿内恢复如常的平静,静得连殿外屋角雪融滴落的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萧允辰手执奏章,支肘而卧,寒眸扫过卧倒在殿中的锦衣女子。
因风寒体热而积蓄暴躁正在酝酿扩散,风雨欲来。
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殿,却有人枉顾他的命令擅自而入。
有了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滚出去,在朕看清你是谁之前,滚出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冰透胸腔,一字一言,皆浸透帝王般的霸道与残酷。
苏楚衣撩开罩头而来的裙裾衣摆,撑起身子,仰首而视,对他道:“萧允辰,你好好看清楚本帅是谁?”
萧允辰心下一怔,眼中冰封瞬间碎裂成渣,消融成水。
他越过案几奏章堆成的小山,直视殿中双手撑地的丽衣宫装女子。
那紧蹙的眉眼,那倨傲的言辞,还有那轻扬的下颌……
那凌乱的曲裾,那散落的羽氅,还有那狗趴似的姿容……
“哈哈……”他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堂堂苏家军的统帅,令四夷闻风丧胆的苏楚衣竟然被裙裾拌倒在地,还摔了个五体投地,怎能不让他开怀而笑。
他的齿贝整洁白净,薄唇上挑,眸中微光粼粼,柔和了他刚毅的脸庞。
笑容清澈生动,却略有些不太自然的僵硬。
许是不常笑的关系,他的两颊竟有几分僵硬的痕迹。
然而,他放肆的笑颜却让她看呆了。
这样的男子,应该多笑一些,才符合他的年纪。
而不是被堆积成山的奏折淹没,失却他最初的纯真。
正是韶华不为少年留,几度夕阳已枉然。
胸口之火再度点燃,越烧越旺。
灼得她忘了起身,痴痴地望着他张扬的笑颜,一味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