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拓退向一侧,黑衣黑靴,在阴影处几不可察。
苏楚衣拧眉一顿,忽道:“韦拓,你先去后府将俞氏带到城郊的宅邸,行事不必谨慎,务求张扬。俞氏闹得越开越好,最好是鸡飞狗跳,人畜皆避。”
“末将明白。”韦拓领命而出,微低眼角自堂侧悄然退去。
萧允慕咬唇垂眸,目光胶着不舍,半晌也未收回眷恋思慕之情。
“公主可是心悦于韦将军?”苏楚衣心下了然,掩袖低笑,起身行了几步,附在她耳边调笑道:“不如,让皇上赐婚如何?”
萧允慕脸颊羞红,手绞裙裾,盈盈双眸似要溢出水来,须臾间她敛了羞色,眼中秋水一扫而空,空洞而漠然,道:“皇嫂有所不知,黑骑卫在而立之前不得娶妻成家。若无升迁,而立方可卸甲归田。如韩冶将军一般,得掌一方兵事,方能考虑娶妻生子。”
然而,韦拓已是副统领,若要调职易如反掌。
他与今上关系甚笃,若是有所求,今上必会欣然应允。
可是他……
萧允慕苦笑,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苏楚衣微怔,入京以来听闻太多关于黑骑军的秘闻,种种苛刻的规矩不禁让她自叹不如。
苏家军治军如山,也不曾剥夺将士们儿女情长,军中苦闷枯燥,命垂一线,若不及时行乐,偶尔恣意放纵,如何面对血雨腥风的来袭。
“公主可见过夜风?”为何黑骑军中对夜风其人其事三缄其口,令人费解。
“这……”萧允慕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蹙眉垂眸,迟疑道:“这个皇嫂该去问皇兄,夜风之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问他?苏楚衣暗自摇头,一个能让夜风这样的悍将甘心隐于幕后的男人,又怎会和盘托出。
萧允慕接着又道:“不过,皇嫂要问的话,可迟些再去。皇兄正大发雷霆,御医请脉数次都被赶了出来,我这才趁机跟着尚衣局的人溜了出来。”
苏楚衣神色一僵,指尖仍留有那人湿透锦袍的凉意。
冬雨侵骨,他等了一夜……
“他,他可是病了?”
萧允慕撩袍坐下,容色焦虑,无奈道:“皇兄生性多疑,幼年曾有一次被刺客所伤,府中的大夫在他的伤药中下了毒,差点要了他的命。此后每逢身体抱恙,他都不让人诊治,自己关在屋里,几天之后也便好了。但是这次甚是奇怪,他竟是关在御书房中雷霆大怒,不管谁去觐见都被赶出来。后宫嫔妃听说他生病,都熬了参汤补品送去。有一个新来的小黄门竟给送了进去,当场被拉出去砍了。”
苏楚衣倒吸口气,“可是胸口那道伤?”
那道狰狞丑陋的伤口凛凛骇人,她仍能记得那夜初见时的茫然与心疼。
“正是。”萧允慕侧目,杏目微波流转,揶揄道:“你如何晓得皇兄的伤是在胸口处,难道你们裸裎相见,忍不到大婚吗?”
“你……”她脸颊微烫,行出几步探出张望,眼前浮现池水粼粼中那人伟岸风姿,直叫她心跳漏了半拍。
隔府,传来俞氏大肆哭喊,歇斯底里,丝毫没了亡国公主的高傲气质。
曾经令南康公主我见尤怜的国色天香,也抵不过岁月流逝,芳华不再,沦为普通的孀居寡母。
没有庇护她的男人,她只有任人宰割,束手就擒。
苏睿没有予她尊贵的身份,两个儿子亦没能予她无尽风光。
他们走得那般匆忙,以致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女子,需要他们强健的臂弯才能昂首挺胸,一世荣光。
她要感谢萧允辰的这招妙棋,先予官爵于苏慎苏愉,松了俞氏一党的防备,以为苏家军会落入她手,乐极而生悲。
苏楚衣听得心头添堵,回眸望向定尧怅然若失的美目,淡笑道:“长公主可愿陪楚衣进宫面圣?”
萧允慕摇头,“不能去。”
“为何不能?他不见,我们硬闯便是。我就不信,宫内的宿卫军拦得住我!”她要见他,他便没有不见的道理。
没有苏家军的兵权在手,她却有权倾天下的男人可依附。
她不能做第二个俞氏,成不了名将垂青史,也要万人之上振臂呼。